雍嚴格
夏天的秦嶺山脊上,呈現一片花的海洋,高大的冷杉林下金背杜鵑花競相開放,高山灌叢中的繡線菊像盆景一樣擺得嚴嚴實實。而在山頂草甸上,許多不知名的小花,黃的、紅的、青的、紫的,都繡在綠色的地毯上。夏天的秦嶺簡直美得使人心醉。享受這一壯麗美景的不只是偶爾涉足此地的人類,更多的是長期生息在這里的珍禽異獸,秦嶺羚牛是它們中最主要的成員之一,是這里真正的主人。
不同的季節,
遷移到不同的海拔高度
自然把一年的時光分為春夏秋冬四季,不同季節的氣候為各種植物提供了不同的生存機遇。許多植物從春到冬經歷著生根、發芽、開花、結實、枯萎的生命周期。而依靠植物為生的一些動物則利用植物不同季節生長的狀況,把依山體上下遷移選擇最富營養、最適合口味的食物作為自己的生存對策。
春天,當秦嶺低山的積雪開始融化時,青草率先冒出了嫩芽,羚牛在度過饑寒交迫的嚴冬之后,舉家來到海拔高度1600米以下的低山河谷中,尋找青草改善生活。同時,一些經過9個多月懷孕而將分娩的雌性羚牛,也在溫暖的陽光下選擇平緩的地形生下自己的小寶寶。羚牛選擇在春暖花開的季節產仔,可以最大限度地提高幼仔的成活率。
夏季,隨著氣溫的升高,低山植物開始老化,而高山眾多的可食性植物此時開始生長發芽,羚牛則從東南西北聚集到海拔2200米以上的針葉林中,取食適口性好、營養價值高的各種嫩草新葉。它們不僅利用這段時間來集積營養,增加體質,為迎接食物短缺的冬季做好準備,更主要的是許多族群將在這個時候聚集在一起,為談情說愛滿足生理上的需求創造良機。夏季不僅為羚牛提供了最豐盛的食物,也提供了廣泛交流、尋求愛情的機會,這是羚牛們最美好的時光。
秋季,高山氣溫急劇下降,草木開始凋謝,羚牛經過一段愛的執著追求后,它們以各自的族群為單位,再次下移到海拔2000米以下取食尚未干枯殘敗的落葉。
冬季是羚牛生活最艱苦的季節,寒冷、饑餓、疾病、天敵向羚牛種群提出了挑戰。羚牛群由低海拔的闊葉林再次上移到海拔1800-2000米的針闊葉混交林中,以取食箭竹竹葉和一些含油脂的針葉樹皮及苔蘚,維持生存所需的基本能量。在整個冬季,羚牛的活動范圍和活動量較小,這可能是減少能量消耗來彌補食物短缺和能量低下所采取的對策。而此時那些年老體弱的個體因行動緩慢而常被天敵獵食,或因體質衰弱不能抵抗嚴寒和疾病而倒斃。物競天擇,弱者被自然淘汰,留下健壯的個體以保持種群的興旺。
母系社會,
雌性羚牛統領家族
羚牛和大多數食草動物一樣營集群生活。它們在夏季由各個家族群匯集在一起,集成大群。每年的6-7月是羚牛的繁殖盛期,成年的雄性羚牛與進入生育期的雌羚牛無憂無慮地追求“愛情”。越大的群體具有越大的安全感,可以避免天敵的侵犯,同時多個族群混聚在一起,有更多的機會選擇最佳的配偶,增加基因交流的機遇,減少近親繁殖。羚牛的愛情與大多數大型動物一樣,為了得到愛情,雄性羚牛都要經過一場殊死的搏斗,只有勝者才能獲得與雌性羚牛交配的機會。因此,被打敗的雄性羚牛一旦在對峙中失去優勢,便離開自己的群體獨自游蕩,以尋找其他羚牛群再去參加新的“愛情競爭”。我們在野外常常可以見到雄性獨牛孤獨地沿著山脊走來走去,四處漫游。這些獨牛穿行在各個群體之間,為遺傳基因多樣性的傳播做出了不小的貢獻。
羚牛的群體大小不一,最少的為2-3只,多的可達近百只。集群以季節不同而有家族群、社群、聚集群三種形式。家族群是羚牛群的基本單位,一般在10只左右,由成年的雌性、年輕的雄性、未成年的亞成體和當年出生的幼體組成。成年的雌性羚牛是家族群的頭牛,當羚牛群遷移時,它總是走在群體的前面;當群體取食時,它又總是站在高處不時向四周張望,負責警戒,一旦發現異常,即發出信號帶領群體轉移;當夜暮降臨時,雌性羚牛們便圍成一圈,將幼體圍在中間以保護幼體的安全,由此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母系社會。而社群由3-5個家族群組成,在移動和休息時都在一起,但各個家族則相對集中。聚集群是在繁殖季節由幾個社群在同一片山坡,短時間中匯合而成,這種匯合最集中的時間不超過半個月。食物的豐富度和繁殖行為是決定羚牛集聚時間和規模的主要因素。
每天,
過著規律性的生活
早晨7—8時,當東方升起一輪紅日,夜棲的羚牛群開始了新的一天的生活,雌性羚牛忙著給自己的小寶寶哺乳,雄性羚牛則在牛群中走來走去,時而在周圍吃幾口草,時而向“家庭主婦”們張望,它們急躁的樣子顯然想趁太陽還未完全曬干草尖上的露珠之前,盡快享受一下大自然為它們提供的可口早點。當雌性羚牛給小仔喂飽奶后,便率領牛群走向林中采食。羚牛采食時是用上下唇扯斷青草或樹葉,而不像牛那樣用舌卷食青草,其姿勢似羊而不似牛,并且它們還常以前肢搭至樹干,后肢站立的姿式采食樹上的樹葉。
上午11時左右,忙碌采食后的羚牛群為躲避牛虻的騷擾,常鉆進茂密的竹林和灌木叢中休整,有的靠著樹干來回擦癢癢,消除一下毛下寄生蟲帶來的不適;有的用抵角撬開土坡上的草皮,躺在上邊盡情地享受著泥浴;還有的則靜靜地臥在地上反芻著上午吃下的食物。只有雌性羚牛最為辛苦,它們不僅要給幼仔哺乳,還要不時地到林緣或高處向四周觀望,為群體站崗放哨。
下午2—5時,太陽偏向西方,山風趕走了討厭的蚊蠅,羚牛群陸續來到冰緣地貌形成的裸露礫石灘中,此時,亞成體和當年出生的小羚牛如同離開父母管轄的小孩一樣歡呼跳躍,學著父輩們的行為用頭抵來頂去做著游戲。成年的雄性羚牛在這寬敞的環境中更不甘寂寞,或是雙雙決戰,或是嗅聞雌性羚牛后臀以討得歡心,有的則不斷地進行爬跨——交配,享受著愛情的甜蜜。
下午6—8時,這是羚牛一天中活動的第二個高峰,它們得抓緊夜幕降臨前的時間填飽肚子。
當夕陽收起余輝躲進大山的背后,羚牛群便集中到植被稀疏的石山或空曠的平臺上開始夜棲。羚牛總是選擇地勢高、視野開闊的地方作為夜棲地,這可能是為了安全而長期形成的習慣。因為山勢陡峻,無法在夜間接近,我們對羚牛夜間的詳細活動情況還知之甚少,但已觀察到羚牛群早晨活動之前的地點與前一天黃昏時集中的地方沒有變化,可以肯定羚牛在夜間除了反芻之外,沒有大的活動。
一片片孤島,
羚牛最后的庇護所
羚牛的天敵主要是虎、豹和豺。虎在秦嶺已瀕臨絕跡,豹和豺也因數量稀少對群體羚牛的威脅有限。那么,羚牛所面臨的嚴重威脅是什么呢?是那些與羚牛共同生存在這片土地上的人類。
雖然,在秦嶺自然保護區生活的這種特有的國家一級重點保護動物秦嶺羚牛,目前其數量已由建立保護區前的100多只,增加到目前的600多只,然而,威脅還時刻存在,被分隔在一個個“孤島”上的羚牛,怎樣保持基因的多樣性以避免近親繁殖,仍是一個沒有完全解決的難題。
人類為了發展交通,幾條鐵路和數條公路干線將綿延千里的秦嶺斬為數段,公路的支線也延伸到溝溝岔岔,將秦嶺這片野生動物的完整棲息地分割成了支離破碎的片段,原可彼此交流的羚牛種群被限制在一片片“孤島”上,處境確實不妙。
人口數量不斷地增長,加劇了森林資源的消耗。在秦嶺地區海拔1500米以下的山地大都被農耕地侵占。而1500米以上的天然林多年來除被采伐之外,當地農民還將成片的森林砍倒,鋸成木段,點種上香菇、木耳,以大量發展食用菌生產。目前可以說除現在的自然保護區之外,原始天然林已不復存在,而天然次生林大都已變為采伐跡地或灌木林。習慣生活在針葉林和針闊混交林中的羚牛正在失去原有的美好家園。
更有甚者,有些人受經濟利益的驅使,不顧國法仍然潛入林內安夾放套,獵殺羚牛。獵殺羚牛案件在保護區內外屢屢發生,保護區雖然每年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開展巡護和清理夾套,但往往防不勝防。而在保護區外。情況就更為嚴重。因此,如何采取有力措施保護羚牛成了我們這代人的重要責任。目前,在秦嶺中段已先后建立起了16個自然保護區,這些保護區大都是羚牛秦嶺亞種的主要分布區,而且地域連成一片,構成了自然保護區群。正在加強中的自然保護區管理,為羚牛的繁衍生息提供了優越條件。建立于1979年的佛坪自然保護區,在建立之初調查羚牛數量為100多只,到1997年達400多只,到2001年已達600余只,總量增加了三倍以上,這標志著一種希望——羚牛不會滅絕,自然保護區是它們最后的庇護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