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豹子箐

車　凱

1

以李天虎為首的馬幫頭兒和張排長帶領的遠征軍戰士，在莫娜阿公的幫助下，從暗河摸進蝙蝠洞，內外夾攻，一舉殲滅了一股作惡多端的匪幫，還救出兩位遠征軍女兵，為那些受害的兄弟們報了仇，也為他們的歸國之路掃清了一個障礙。

戰斗結束后，張排長清點人數，馬幫伙計和他的部下加起來共有二十多人，差不多是一支完整的隊伍了。再加上蝙蝠洞內武器充足，糧草富裕，這支小部隊的裝備一下子得到很好的補充。于是，他心里高興，與李天虎商量后，把人員集合起來作了一次訓話：

“弟兄們，我們這支小部隊今天宣布成立，不管你以前是哪個部隊的戰士，也不管你以前是李大鍋頭的伙計，現在都是一個戰斗集體的成員。我宣布，我，遠征軍第五軍排長張得勝，現在是你們的最高軍事長官，馬幫大鍋頭李天虎，是我的副官，今后的一切行動都要聽從我們兩人的指揮。我們的目標，就是向東回到祖國，到滇西一帶找到我們自己的隊伍，殲擊小日本鬼子。現在，大家檢查一下自己的裝備，帶足槍支彈藥和糧食，十分鐘后開拔。”

這些被迫進入野人山，連日來飽嘗饑餓和疾病折磨的戰士和馬幫伙計，一下子看到了歸國的希望，精神面貌大振，整隊向東進發。

他們前面是一個名叫豹子箐的隘口——這是一個被兩座對峙的高山緊緊夾持的山箐，經常有云豹出沒，故而叫做豹子箐。

就在他們走到一片小樹林歇息時，突然，從后面小路上有個人向他們追來。阿毛眼尖，一眼看出是個姑娘的身影，“大鍋頭，你看，那不是莫娜嗎?”

莫娜跑到他們面前，一下子撲進李天虎懷里，放聲大哭起來。

“莫娜莫娜，你莫哭，發生了哪樣事情，你快說。”

莫娜這才抬起淚眼，說：“李大哥，阿公著人害死了。”

“啊!”李天虎大驚。

2

原來，麻三沒有摔死。

他被“大花臉”騾子掀下崖子后，一個后空翻劃出一道弧線，順著崖壁墜落而下，眼看要被摔得粉身碎骨，一棵大樹擋住了他，他掛在了樹上。

捱過了一陣，上面山道沒什么動靜了，麻三這才松了一口氣。可就這么吊著等死也不是辦法啊，他嚇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絕望地仰天長嘆。猛然間，他聽到了瘦猴的喊聲。

瘦猴是在李天虎他們殲滅盤踞在蝙蝠洞內的匪徒之后，得到寬恕被放掉了。獲得自由的瘦猴便想到尚不知死活的麻三。所以他就來到麻三墜落的地方，沿著一條小徑摸到崖底，嘴里叫著：“麻三啊麻三，你究竟是死是活呀?”

“我、在這、里!”突然，在他頭頂上方，一個氣息奄奄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抬頭一看，他不禁喜出望外，他發現麻三還在一棵樹上吊著哩!

“哎喲喂，我的麻隊長，你到底還是活著呀!你真是命大福大，從這么高的崖子摔下來，還沒把你摔死呀!”瘦猴雙手拍著大腿叫了起來。

麻三奇跡般地被救，又吃些瘦猴帶來的食物，體力便恢復了一些，就問瘦猴蝙蝠洞里的情形。瘦猴說：“唉，蝙蝠洞完了，他們從暗河摸進去，內外夾攻，弟兄們抵不住，全完了。”

麻三奇怪地問：“他們咋個曉得從暗河里進去?”

瘦猴說：“是山那邊的采藥老漢，領著他們從暗河進洞的。”

麻三不再追問，只說：“瘦猴，走，我們先去把那個采藥老漢干掉再說。”

麻三和瘦猴在天黑的時候偷偷摸到莫娜阿公爺孫倆住的窩棚。這時，阿公就著火塘的微弱光亮，在整理挖回來的草藥，全然不防麻三和瘦猴偷偷摸了進來。

麻三說：“你個老雜種，你干的好事，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忌日。”

阿公毫無懼色地說：“哈哈，想不到還有你們這兩個漏網的小毛賊。”他又指著瘦猴道：“咦，你不就是那個給遠征軍帶路的嗎?”

瘦猴聽他這么一說，心想：糟糕，這老東西把我的老底兜出來了!于是，他急得一步沖上前，伸手就在阿公臉上揮去一拳，同時喊道：“你胡說，你個老不死的，看我不揍死你!”

睡在里間的莫娜，被外面的動靜吵醒，她沖到外屋，急忙跑過去護著阿公，憤怒地對他們說：“你們憑哪樣要打我阿公?你們是什么人?”

麻三見是個漂亮的少女，勁頭更來了，嘻嘻笑道：“你個老雜種還有這么漂亮的孫女?好，等我收拾了你個老雜種再來玩玩這個姑娘。”

阿公急了，他知道，這伙土匪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的。他掙扎著站起來，用身體護住莫娜，拼出最后的力氣，撲過去抱住麻三，“莫娜你快跑，跑去找到李大哥，你告訴李大哥，就說蝙蝠洞的土匪沒有死絕，叫他們小心點。”

麻三被阿公緊緊地抱著，于是拔出刀來，朝阿公胸前捅了一刀。阿公大叫一聲，鮮血立刻從他胸前流出，但他仍以最后一口氣，喊著：“莫娜，你、你、你快跑呀!”

莫娜大叫一聲：“阿公!”像頭小豹子一樣，一頭將瘦猴撞開……

3

李天虎和張排長聽莫娜說完阿公慘遭毒手的經過，氣得一掌擊在一棵小樹上，李天虎說：“莫娜，你放心，我們若碰到這兩個小子，一定宰了他們，給阿公報仇。”

莫娜說：“李大哥，你們可要小心點呀，你們打下蝙蝠洞，他們一定不甘心的。聽阿公說，這些土匪互相之間有勾連，說不定他們會去找別的土匪，在路上攻你們的。”

李天虎點點頭。張排長也說：“我有種預感，我覺得麻三很可能是去報告小日本，這樣，我們面臨的將會是日本兵的阻擊，前面等待著我們的將是更大的危險。”他倆把大家召集起來，對可能發生的情況給眾人說了一遍。張排長還把人員作了重新組合，分成三個戰斗小組，并派出兩個戰士做隊列的尖兵，趕到前面進行偵察。

安排妥當，隊伍小心翼翼地向前進發，然而，直到太陽落山，夕陽收回最后一縷金色的陽光，也沒有發現什么異常情況。

時近黃昏，暮色四合，這個混合小隊來到一處山坳，張排長下令在此宿營。旁邊有條小溪流過，清澈的山泉水誘惑著幾個女兵。她們首先奔到水邊，用清涼的泉水洗去一天的旅塵，一天的疲勞和緊張仿佛被流水帶走了，姑娘像歸林的小鳥一樣嘰嘰喳喳……

入夜，戰士們各自找地方睡覺。李天虎卻沒有了睡意，他陪著張排長坐在火堆邊。張排長用樹枝撥了撥火堆，使它燃得更旺一些，問李天虎：“李鍋頭，前面那個豹子箐，是我們必須走的路嗎?”

李天虎回答：“嗯。”

張排長又問：“繞不過去?”

李天虎說：“要繞，那么這個圈子就兜得太大了。張排長，你的意思是……”

張排長說：“我敢肯定，麻三那小子若要與我們作對，他一定會帶人在最容易埋伏的這個豹子箐伏擊我們。唉，看來，一場惡仗是免不了的啦!”

這場意料中的惡仗，就在他們第二天進入豹子箐時，打響了。

就在大隊人馬進入山坳時，埋伏在山上的土匪，“叭叭”打了兩槍，隨后便是雜亂無章的槍彈射過來，還夾雜著原始的弩箭。當場就有兩個遠征軍戰士應聲倒下，還有幾個受了傷。其

余的人立即散開，各自尋找巖石和樹干作掩護，與敵人對射起來。這時，山巖上站起一個人，正是麻三，他對著箐溝里面的人叫道：“李天虎，你們被包圍了，抵抗是沒有用的，只有乖乖地投降，才能活得一條性命。否則我看你今天咋個過得了豹子箐這道鬼門關?”

張排長從槍聲中聽出，這是一支山兵的隊伍，槍聲雜亂，有老式的巴銃、獵槍、火藥槍，甚至于克欽族打獵的弩箭，只有少數幾支步槍。其中從麻三那個位置射出的子彈槍法準些，其余的盡是亂放亂打。這下子，他心里有譜了：如果這是一支正規的部隊設伏的話，那他們早就完了。

于是，他又一次組織進攻，仍然是由遠征軍戰士攻擊，李天虎的馬幫伙計在后面掩護。進攻的戰士貓著腰，利用巖石和樹叢的掩護，貼著崖壁在灌木叢的掩護下向山上摸去，沒多大工夫就逼近了敵人。在距離上面的陣地還有幾十米的時候，突然發起沖鋒。

就在沖到只有十多米的距離，上面突然扔下一些大大小小的石頭，揚起一片塵土，緊接著弩箭、火藥槍、獵槍的子彈也配合著射了下來。由于距離太近，對方居高臨下，盡管槍法不準，進攻的戰士還是有人被擊中，受了傷。第一次進攻就這樣失敗了。

見進攻的人敗退下去，山上的克欽族山兵興奮得紛紛舉起手中的武器，發狂似地叫著：“哦!哦!哦!……”但他們也不往下追擊，雙方就這樣僵持著。

張排長心中不免有些納悶：上面的人為什么不乘我方進攻失利時往下壓下來呢?他把這個疑問與李天虎說了，李天虎也覺得蹊蹺……

4

張排長的疑惑，正是麻三與山官管家在山上產生分歧導致的結果。

麻三害死了莫娜阿公之后，就琢磨找哪里的人去伏擊李天虎呢?他首先想到去找日本人，那是為追擊遠征軍而深入野人山的一支日本小部隊，麻三抓到遠征軍戰士就是送到那里去的。但是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現在已經是孤家寡人了，手下的人都做了李天虎他們的槍下之鬼，日本人哪里還會買他的賬?縱然日本人肯來，那支部隊距離這里還遠，一時也是趕不到的。他想到另一支土匪，那是附近的一個山官巖冒，此人貪財而且好色，只要有這兩樣好處，叫他豁出命來也會去干的。于是，他與瘦猴連夜到了巖冒的寨子。

躺在煙榻上的巖冒山官放下吞云吐霧的煙槍，“哦呀呀，麻三，你到我家寨子為哪樣?”

麻三說：“尊敬的巖冒山官，今天我是給你老人家送財來哩!”

巖冒山官說：“這事稀奇了，你麻三會給我送財來哩!你送的財呢?拿出來我看看。”

麻三說：“這財還在路上，你要派出山兵去拿才拿得著。”

巖冒山官說：“弄了半天，你是要搬我的兵啊!”

麻三說：“巖冒山官，有一隊馬幫馱著十幾馱上好的‘云土，明后天就過你家的地界了，你只要派幾個士兵和我的隊伍在豹子箐埋伏好，保險是手到擒來。”

巖冒山官說：“你的兵呢?”

麻三騙他說：“他們已經開拔了，我不想獨吞這筆財，所以才來告訴你，你我一起發這筆洋財。”

巖冒山官追問：“你說的可是當真?”

麻三說：“騙你就是雜種!信不信由你，你山官老爺要這筆財呢，明早就派兵跟我去，否則就當我白說。”

巖冒山官抓抓腦袋，說：“莫急莫急，你讓我想想，你家先到那邊抽泡煙，可好?”說著指指旁邊的煙榻，示意他們躺在那里。

巖冒山官此時還不曉得麻三的老窩已被人攻破了，他只是有點不太相信麻三會把到手的這注財送給別人，但他轉念又想，萬一他說的都是真的呢?那么，不去取這份財喜就劃不著了。他覺得還是應該派人去看看，于是他就叫來管家，讓他帶著二三十個山兵跟著麻三去豹子箐埋伏。

到了豹子箐，管家不見麻三的兵。麻三說，你放心，到時候我的兵就會自然出來了。

可是，直到李天虎他們進了豹子箐，還不見麻三手下的人露面。并且箐溝里過來的也不是馱著貨的馬幫，而是一些遠征軍敗兵，管家就覺得這事兒不對頭，正想再問他。誰知麻三卻不管三七二十一首先開了槍，雙方一接上火，這就沒有時間再說別的了。但是，山兵總歸是聽管家的，管家的態度不積極，山兵也就不主動出擊了……

李天虎覺得麻三一定是欺騙了哪一個山官，搬來一些山兵，想借山兵之力消滅他們。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張排長。兩人商量后，李天虎對山喊道：“上面的是哪一家山官的山兵?”

管家站起來答道：“我們是巖冒山官的人。你們是什么人?”

李天虎道：“我們是中國遠征軍，從你們這里借道回國。”

管家問：“你們的馬幫呢?你們馱大煙的馱子呢?”

李天虎答：“我們沒有馬幫，也沒有馱大煙的馱子。你們一定是上了麻三的鬼當了。他在蝙蝠洞的兵，早就完蛋了。”

管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怒氣沖沖地質問麻三，“麻三，你個壞種，你為什么要騙我家山官?”

麻三狡辯說：“你不要信他說的，再說，你們打死了他們的人，這個冤仇總是結下了。你現在不打也得打了。”

這時，李天虎又在下面喊道：“巖冒山官家的人，你們聽好了，不要：再上麻三的當了，你們快回寨子去吧，我們只是過路，不會傷害你們的。”

管家想，既然沒有什么馬幫，也沒有什么大煙馱子，打半天白白死人，回寨子后山官那里交待不了，不如就撤吧……

麻三突然用槍指著管家道：“你打還是不打?”

管家一驚，但同時他對麻三身邊的一個山兵暗暗使了個眼色，那山兵會意，趁麻三只注意管家時，猛撲向麻三，并把他手上的槍打掉。管家立刻叫人把麻三和瘦猴捆了，綁在一棵樹上，然后喊道：“山下的人聽著，麻三他們兩個，我們把他們捆在樹上了，由你們處置。我們撤回寨子去了。”說完，吩咐山兵，撤回山寨。

麻三這個作惡多端的惡棍，終于自食惡果，被李天虎他們處死。瘦猴也做了他的陪葬。

責編章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