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雷 徐小平

愛恨情仇
黃仁泉系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的大學生,從學校分配進某電訊公司工作,由于長相英俊且能說會道,又有著不錯的職業,收入頗豐。不久,他與某公司會計蘇靜結識、相愛了。兩人在一年后走進婚姻的殿堂,居住在單位分給黃仁泉的公房中。
婚后兩人卿卿我我,恩恩愛愛,不久有了愛情的結晶——活潑可愛的女兒。伴隨著女兒的不斷長大,小家庭充滿了溫馨和歡樂。
1995年夏的一天,黃仁泉在一次朋友聚會上結識了年輕漂亮多情善感的汪芹。當時黃仁泉已三十五歲,人近中年,而汪芹芳齡二十有二,婀娜多姿,正值青春年華。
始初,黃仁泉對妻子感到愧疚并掩飾著,但紙終究包不住火,蘇靜在一次回家取資料時,發現丈夫與汪芹單獨在家,且大門緊閉。
黃仁泉再也沒有什么解釋的,一切大白于天下后,黃仁泉干脆對妻子攤牌說:“汪芹已懷上了我的孩子,我們離婚吧?”
蘇靜沒有想到丈夫會說出這樣的話,傷心至極,并堅決不同意分手。黃仁泉以“夫妻間感情已經破裂”為由,一紙訴狀送上了法庭。
在離婚案件審理中,由于黃仁泉決然要求離婚,態度堅決,經法院調解,蘇靜同意離婚。雙方達成了調解協議:女兒婷婷隨蘇靜生活,黃仁泉每月補貼撫育費300元,女兒上學所需費用雙方分擔,兩人現居住的黃仁泉單位公房由蘇靜居住至再婚時止,水電等相關費用由黃仁泉從單位每月補貼給他的100元中列支,超過部分蘇靜自行承擔。
離婚調解書送達不久,黃仁泉與汪芹迫不及待地領取了結婚證。三個月后,汪芹生下兒子,取名“小軍”。
帶淚的公證
黃仁泉與蘇靜離婚后,把整個精力都投入到新組建的家庭。每次拿了工資,他把女兒婷婷的撫養費打進蘇靜的銀行賬戶后,余款就悉數交給汪芹。兩人共同呵護這來之不易的家。
2002年秋,黃仁泉持續感到腹部不適,消化不良,一向身體強健的黃也沒當回事兒,然而時間長了非但不見好轉癥狀還日益嚴重。黃仁泉日漸消瘦,這才去大醫院作常規檢查,竟發現已是肝癌晚期!
面對無情的醫療死刑“判決”,治療又不見好轉,汪芹整日以淚洗面,倒是黃仁泉反過來安慰她:“沒有事的,會好的,老天不會讓我們到此為止……”
黃仁泉知道這種病很難醫治尤其是到了晚期,他身體狀況每況愈下。眼看春節到了,黃仁泉將汪芹叫到自己的病床前,拉著她的手說:“小芹,我把你娶過來,不能給你和兒子帶來幸福快樂,甚至已經不能陪伴你們走完人生歷程,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倆,我真的很愛你們,其實我也是很不想走呀!現在我要作份遺囑將家產處置一下。本來這個家全靠我,今后不行了。我有祖上的房產三間,歸咱們的兒子小軍;在房改中我們向單位購買的位于學者路的房子歸你,你也沒有職業,今后可以將其中的一套房子出租,用房租養活自己。我女兒婷婷已經有了工作有了新的住所,但蘇靜還住在里面,我擔心她不會讓出,她有工資可以生活,可你們沒有呀;手中尚有部分存款也不要花在我身上了,還夠你們娘倆生活些日子……”
汪芹用手堵住丈夫的嘴,說“不會有事的,我們會平安的!”她不許丈夫說下去,自己的淚水止不住流了下來。而黃仁泉對自己的病情最清楚不過了,他瞞著汪芹寫下了遺囑,藏于枕頭下。
他們在痛苦和沉悶中勉強過了春節,黃仁泉就越發感覺身體不行,再次提起此事,并堅持讓汪芹陪自己去公證處辦理房產公證。
按照公證程序,公證員對黃仁泉進行了辦證前的談話,制作了談話筆錄,進行了相關調查,然后按照黃仁泉的要求辦理了遺囑公證。
2003年3月22日,黃仁泉帶著對這個世界的眷戀,極不情愿地離開了人世。
痛苦的訴訟
為了實現丈夫的夙愿,也是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解決不久就會出現的生活困難,汪芹含淚處理完黃仁泉的后事,憑公證處的公證文書,以自己的名字到市房產管理部門順利地辦理了房產證,將原以黃仁泉名字登記的位于學者路的套房歸于自己的名下。
2003年8月份的一天,汪芹帶著律師找到蘇靜,手持房產證提出讓蘇靜搬出房子。也許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蘇靜根本不理會汪芹,挖苦她說:“這是黃仁泉的房子,什么時候變成你的了?我居住在這里是有法律依據的,離婚調解書可是明確了我的居住權的!”不由分說將汪芹趕了出去……
在協商不成的情況下,汪芹一紙訴狀將蘇靜告上了法庭,要求法院排除妨害,幫助收回房子。東臺市人民法院依法受理了該案。審理中,法官發現這是一起少有的民事訴訟。首先,爭議的雙方原系妻子與“二奶”的關系,后來“二奶”上升為妻子,而丈夫卻不幸病故;其次,雙方爭議的標的物的房子,一方持有合法有效的產權證,具有該房屋的所有權,另一方持有民事調解書,具有該房屋的居住權,同樣具有法律效力的文書發生了沖突。案情并不復雜,但法官卻感到非常辣手。
為了打贏這場官司,汪芹和蘇靜均聘請了律師,法庭上,雙方唇槍舌劍互不相讓。汪芹認為,自己擁有該房的產權證即具有所有權,按照我國民法規定,所有權是一種絕對權,是指所有人對物的占有、使用、收益和處分的權利,據此要求蘇靜遷出該房,還房于她。
對于汪芹的主張,蘇靜自有自己的說法,她提出她居住于該房屋中是有合法有效的民事調解書為據的,調解書載明該房“歸蘇靜居住至再婚時止”,自己離婚至今一直沒有再婚,因而居住于此符合法律規定。
針對蘇靜的辯解,汪芹的律師陳述了佐證本方觀念的三點理由:首先,黃仁泉與蘇靜的離婚調解書是特定歷史時期的產物,雖然調解書具有法律效力,但其效力不足以對抗物的所有權,況且法院制作調解書時該房的性質屬于公房,是以定期交納房租為前提條件的,蘇靜居住需要黃仁泉繳房租,如今沒有人繳房租了,且這應以黃仁泉的生存為前提條件,這是起碼的,如今黃仁泉人已不在,“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總不能讓毫無關系的汪芹盡這份義務吧!其次,不符合調解書制作時的宗旨,蘇靜有規避法律之嫌。離婚調解書載明“居住至再婚時止”,應理解為蘇在一定時間內還是要再婚的,但時至今日已八年時間,蘇沒有再婚,試想一下,如果蘇永遠不再婚,或者是有了合適的對象卻不履行結婚登記手續,法律并不意味著她可以永遠居住該房,這也是不符合當初制作調解書的宗旨和雙方本意的。再次,蘇靜的女兒已經大學畢業分配在某學校當教師,女兒有了居所,蘇理應跟隨其居住和生活。
法院提出能否調解征求雙方的意見,但蘇靜根本不同意,導致調解這一途徑難以走通。
一審法官綜合該案后最終認為,這是一起特殊的民事案件,雖然雙方均有理由,但蘇靜的調解書在先,汪芹具有該房的所有權證,但其取得該房系建立在部分接受黃仁權的遺贈的前提下取得的,她承受了權利也應承擔相應的義務,判決駁回汪芹的訴訟請求。
汪芹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敗訴,頗感意外的汪芹隨即提出上訴。
鹽城市中級人民法院再次開庭審理此案,面對特殊案件,中級法院的法官們也感到無論如何判決都是有缺陷的,調解可能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在此過程中,律師做汪芹的思想工作,告誡她這很可能是最有效的法律救濟途徑了。在律師的動員下,汪芹放寬了要求,主動提出三條調解方案,供蘇靜選擇:一,蘇返還該房,汪芹一次性給其經濟補償,具體數額雙方商定;二,蘇靜可以再居住一段時間,但須明確具體時間而不是無限期,可以是三年五年甚至更長時間;三,該房屋面積較大,汪芹亦搬住其中,與蘇靜共同居住,分別生活。
誰知,對于汪芹提出的方案,蘇靜非但不同意調解,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調解自然無法進行下去。
2004年12月15日,鹽城市中級人民法院判決駁回汪芹的訴訟請求,維持原判。
法律是有情又是無情的,汪芹欲哭無淚。在律師的幫助下,她想到了最后一道法律救濟途徑——檢察院。檢察機關是法律監督機關,不但對刑事訴訟活動實施法律監督,而且對法院的民事、行政裁判活動通過發檢察建議和抗訴的形式實施監督,以是近年更重視和加強了這項工作,以保證司法公正和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尤其保護弱勢群體的權益。于是,汪芹再次懷著一線希望懷揣申訴狀來到了東臺市人民檢察院。
檢察官通過調閱法院原審案卷,發現這確是一起“疑難案件”:雙方爭議的焦點是汪芹和蘇靜對該房的居住即不動產的使用權問題。該案法院無論判決誰勝訴都是有一定道理又有一定缺陷的。蘇靜居住該房有1996年的生效民事調解書為據,但判決汪芹敗訴存在的不足是,如何用法律去保護物的所有人的合法權益?這也是不容忽視的,如果蘇靜就這么居住生活下去并永不再婚,根據判決汪芹的權益將得不到保護!
但是根據法律規定,檢察機關抗訴的案件必須符合一定條件,主要是認定事實錯誤、適用法律錯誤等情形。而此案的判決,雖然存在缺陷和不足,但仍不符合抗訴條件。據此,檢察機關于日前終止了該案的審查。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民事領域是一個全新的領域,什么樣的案件都可能發生,在處理這類案件時,尤其是當兩種合法權益發生沖突時該如何去協調和解決好,這是值得人們去思考的;同時,在處理個人感情問題上,在婚姻家庭問題上,我們是不是該多一份理智,少一份草率?也許這就是該案留給人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