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假

東　瑞

世文放下電話，望著妻，面露驚喜和疑惑之色說：“安芝，麗娃下午就到。”

“你就到飛機場接她吧。”安芝笑了笑，似乎漫不經意。她早從世文的口中知道麗娃近期要來香港探親散心，沒想到這么快；也知道麗娃是世文十年前的女朋友，兩人頗熱戀了一個時期，由于另一個也是不錯的男孩敏良同時追求，麗娃答應了后者，婚后隨敏良移民到馬來西亞發展了。世文和舊情人已十年沒見面！

世文低垂著頭，又問：“一起去接，怎樣？”

安芝正從廚房把咖啡、早餐端出，對世文說：“你去吧。我不行，今天公司事情太多，不好請假。下班后又得陪老板請幾個日本客吃飯。你就跟麗娃解釋一下。”

世文坐下來，仿佛滿腹的心事。他想今天好好招待一下麗娃，畢竟過去有過那么美麗浪漫的日子，人總不能太絕情，可是怕妻子吃醋不高興……安芝似乎看了出來，半開玩笑說：“你不正在放大假嗎？今天就放你一天感情上的大假，讓你們談個夠。有我在你們不太方便！”

世文聽得十分驚愕。太太情緒夠好，但后面幾句，包含玩笑，也帶點微微的醋意……直至安芝走到門口，她又交代一句：“晚上你可以帶她到尖東海畔那家韓國餐廳吃晚飯嘛。我就在附近，也許結束時我們可以碰上，就一道回家吧！”

一路上安芝兀自想：除非世文跟她到酒店過夜，今晚不回家。說說舊時情話又有什么關系呢？

麗娃還是跟十年前一樣好看，歲月竟不太留下什么痕跡在她臉上。一頭的長發比往昔更黑更柔，瀑布似的包裹著她圓蘋果的臉。只是一雙大眼睛增添了一份令人難于察覺的憂郁。燭光飄忽，時光迅速倒退，世文忽然憶起十年前在山頂的一個月夜，他的嘴唇就觸過她這美麗的大眼睛，旋即感到難言的柔柔的心碎了。

那無緣的結局，沒有什么可補償的，當時大家都情愿在含淚的微笑中分手。只盼她如今生活得好：“麗娃，敏良可好？待你不錯吧？”

麗娃點點頭：“敏良經常出差。他一走生意上的事就由我頂著……熟悉的朋友都在香港，有時不免會想念。”世文聽得暗暗心跳：“想念”的名單里，少不免有他一個，并且是最重要的一個朋友吧？

輪到麗娃關心世文了：“世文，十年沒有和安芝見面了，一切都好吧？”世文從口袋里掏出小皮包，取出一張安芝的生活照遞過去。照片中的安芝也是個十足的美人，連麗娃也被影中人的女性魅力所吸引了，不住地點頭，贊美道：“難怪你沒有婚外情的新聞。我想你對感情生活是十分滿足的了——安芝也真是個幸福的女人！”

“她自然也會吃醋，”世文平靜地說，“不過，她常說我如果愛上其他女的，她也自甘認輸。那證明她在我心目中的魅力已不如別的女人！”麗娃聽得暗暗心跳。

“今晚不要緊吧？”于是麗娃不安地幽幽地問。世文默默沒作答，內心卻如潮波涌。今晚踏進這兒時已感到尷尬：原先那家韓國餐廳早關閉了，原址改為一家情調浪漫的酒廊餐廳。燭光晚餐，是年輕情侶談情最佳方式之一。猶豫很久才決定進來，只因今晨安芝曾建議來這個地點。她只知道過去是韓國餐廳，如今不知她會怎么想……

過多的離情別緒，說不盡的人事和感情話題，使世文和麗娃根本沒有留心小歌臺上歌星唱的什么。暗暗的燭光氛圍中，流瀉著多少感情的滄桑、愛情和友情交纏不清的絲絲感慨。過了十二點，世文已有些不安了……他惦念著安芝，也擔心今夜寒流南下，麗娃衣服單薄。

“麗娃！”當世文偕麗娃走出來，在寒冷的夜風中忽聞一聲呼喚。安芝帶著甜甜的笑容向他們迎過來。麗娃一把摟親了她……

“今晚有寒流，買了件毛衣送你。”安芝把一條紅色的漂亮毛衣披在麗娃身上，并叫世文送麗娃回酒店，但麗娃婉謝了。世文和安芝只好將麗娃送到的士站，目送她上車。

“安芝——”世文眼中充滿了問號。

安芝笑著：“半小時前，從酒廊玻璃外面看到你們在里面，談興正濃，我想讓你們多談一點。”

世文將妻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夜風此時也更緊了。

（選自香港《東瑞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