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可能帶來驚嘆號

洪　蘭

海棠臺風的肆虐使得桃園機場關閉，一位來臺演講的美國學者因而滯留臺灣九個小時，要晚一天才能到家，趕不上他孫子的受洗禮。為此，我深感不安，頻頻道歉。他一點都不為意地跟我說“不用道歉，那不是你的錯，人如果要為天氣道歉，那就道歉不完了。”然后他意味深長地說：“凡事都先預約雖然使得生活有規律、做事有效率，但過分重視效率也會使人失去彈性，生活失去品味。”

這句話很對，現代人為了效率失去了彈性，事情一不按照預定計劃進行便感到受挫，怨天尤人。其實彈性是生存的一個很重要的條件，大自然充滿了變數，所謂“人算不如天算”，世事常是說不準的。一個人沒有彈性就無法隨遇而安，而一個不肯隨遇而安的人會使自己和周邊的人神經緊繃，日子過不下去。智者都有好幾個替代方案，狡兔也有三窟，才能隨機應變。在工業化的社會，時間即金錢的觀念已經使得許多人變成了機器人，一切要按照行程表進行，如果下一件事沒有按照計劃來辦，便開始抱怨，追究是誰的責任，很少人有乘興而來、興盡而歸，保有意盡心滿的彈性。

這位教授因不耐困在旅館中。便獨自一個人漫步于仁愛路去體驗臺風。狂風驟雨的感覺使他想起了許多童年往事，包括小時候被颶風刮到河里差一點溺死，一個同學拚死救回他一命的事。回到旅館洗了一個痛快的熱水澡后，便撥電話給這個朋友，想不到電話撥過去這個朋友正因為被告知得了攝護腺癌而極端沮喪，接到他的電話非常驚奇。兩人談了很久。他安慰這個朋友：“上帝把你放到這個世界是有目的的，你是我的守護神，要等我走，你才能走。”這個朋友非常感激他的電話，跟他說：“現在我們互不欠了。”表示這個電話救了他一命。他說如果不是臺風他就不會跟這個朋友打電話，就不會適時報了這個恩。

人生不必什么都按照計劃行事，偶爾的差錯會有意外的驚喜，給自己一些彈性常會看到意想不到的景觀，新奇與驚奇是促使大腦分泌多巴胺的因素。多巴胺的出現會使人有快樂的感覺，而一成不變的生活使日子變成一灘死水。我父親常說：“做事要積極，態度要隨和。”如果能隨遇而安，哪怕是臺風天，也可以有意義地過這一天。

（選自臺灣《中國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