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工資：中國經濟發展的“宿命”？

銘　銘

6月的一個清晨，北京石景山物美超市八角店門前排起了長隊。近300多人的隊伍中清一色都是大爺大媽。一位大爺說：“今天雞蛋有促銷，5.3元1公斤，比市價便宜0.9元，每人只能限購1.25公斤”。據了解，物美超市共有30家分店，那天統一促銷雞蛋，參與活動的顧客算起來有近萬人。

在中國，常常可以看見這種場景，人們愿意為省1塊錢排1小時的隊，原因何在？

解釋只有一個：中國平均工資仍很低。

低收入導致低消費

許多年來經濟學家一直喊著“擴大內需”，可人們卻不大敢花錢，主要因為大部分人工資太低。不久前，國家統計局局長李德水援引一份珠江三角洲地區務工者收入的調查時發表感慨，該地區民工的月均工資“只夠一天吃四碗炸醬面！”

今天，中國號稱“世界制造基地”，出口在高速增長，但大多數人買不起房。對此斯托爾珀——薩繆爾森定理指出的非常清楚：國際貿易雖然能提高整個國家的福利水平，但是在一部分人收入增加的同時，會使另一部分的收入減少。中國的問題在于低收入者人口過多。

甚至，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杜曉山在中國產業扶貧開發論壇2005年年會上說，如果按照低收入現行標準，即人均年收入低于882元，僅相當于全國農民平均收入水平的三分之一，目前尚有8517萬人口仍屬貧困人口。如果按照世界上公認的人均1天1美元以下就屬貧困的標準，中國目前還有2.1億貧困人口。

即使如此，低成本一直是我國許多地方招商引資的法寶，不少企業為了最大限度地謀求利潤，以犧牲員工的合法權益為代價，拼命壓低成本，其中壓低工人工資是最簡單、也是最奏效的方法。中國低廉的勞動力成本，成為中國制造低價的主要支撐。

而低收入必然導致低消費。中國目前的商品生產能力過剩，正是一種低層次的過剩，在中高層次的消費領域，中國的市場潛力還十分廣闊。中國小汽車人均占有率，不但與發達國家差距巨大，也遠遠低于世界平均水平，世界平均8人一輛，我國百人一輛。其他如住房、通訊、電腦網絡、教育、旅游、文體事業、環境保護、第三產業的發展等方面，中國與較發達國家相比，都還有很大差距。也可以說正是在這些方面，中國存在巨大的潛力和商機。但要把潛力變成現實生產力，首先要開發的是消費力。沒有消費力一切都無從談起。

與一些國家相比，中國居民的最終消費率長期偏低，屬典型的高儲蓄、低消費的國家。據國家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統計，20世紀90年代以來，世界平均消費率水平為78%-79%。在所統計的36個國家中，只有8個國家的消費率低于70%，其他國家的消費率均在70%以上。而中國的最終消費率從1980年的66%持續下降到1995年的58%，其后緩慢回升，到2000年才勉強達到61%。

從國民經濟核算情況看，中國居民消費增長率大約每提高1個百分點，可相當于固定資產投資率提高1.5個百分點。因此，消費率不夠高，將直接導致市場疲軟，影響經濟增長。

而從消費市場來看，高工資國家的消費市場無論深度還是廣度都比低工資國家容量大得多。高工資國家的個人消費能力，相當于一般低工資國家的5至10倍，甚至幾十倍上百倍。這種以一當十、以一當百的消費力，對于經濟發展來說具有何等強大的推動力！

提高收入勢在必行

我們必須知道，從商品競爭力來看，高工資國家雖然工資成本高，卻同時具有人才、效率、開發創造力的優勢。因此其大部分商品、特別是高附加值的中高檔商品，國際競爭力都遠超過低工資國家。工資高一方面擴大了消費的總盤子，一方面又有利于淘汰落后企業。象中國屢禁不住的高耗低效的小鋼廠、小煤礦、小化工廠等“五小企業”和造假偽劣企業，在高工資國家就難以生存。

而從引進外資來看，美國工資比中國高得多，但其每年吸引的外資也比中國高得多，有資料表明中國改革開放二十年共引進外資3400多億美元，而美國1999年一年就吸引外資3132億美元。2000年外商投資中國大陸400億美元，投資中國香港則達到640億美元，當今世界外資總量的五分之四是流向發達國家，可見外資追求的主要是商機而非單純為低工資而來。至于低工資導致公務員和國企領導人以權力“尋租”撈錢，而使中國政府效率低下，國有企業效益滑坡的情況，更是觸目驚心。

所以就總體而言，高工資的優勢要遠大于低工資的優勢。低工資所造成的消費力損失、就業損失、產業發展損失、人才與創造力損失以及腐敗損失，對一個國家來說，是其打工所掙的一點血汗錢所無法彌補的。

那種靠勒緊褲帶，以低工資、低消費實現高增長的想法，已被實踐證明只是小農經濟的幻想。反過來講，如我們一味地鐘情于加工貿易，許多中國貨的低廉，隱含著扭曲的成本，比如說，有多少企業漠視基本的人文翔，以犧牲勞工安全和健康的方式換取了高效率？企業的成本中是否包含了對知識產權的重視，包括了環境和資源成本？

在現實生活中，低工資低收入也難以長期維持。因為當收入低得不足以維持勞動力本身的簡單再生產時，勞工的供給就會出現問題，民工荒就是一例。

事實上，為增強對外地勞務工的吸引力，深圳已決定大幅調高企業員工的最低工資標準：其中特區內每月最低工資從610元提高到680元，增幅達13．1％；特區外的寶安、龍崗兩區從480元提高到580元，增幅達20．83％。 據深圳市勞動和社會保障局介紹，新標準從今年7月1日起執行。

而此前，深圳最低工資曾是全國大中城市最高的。但去年下半年開始，各地為解決“招工難”問題，紛紛調高了最低工資標準，如上海已調至635元，南京、杭州、蘇州和寧波等城市也達620元。

最后要指出的是，“只夠一天吃四碗炸醬面”現象的出現，是民工群體以喪失自己的社會福利甚至以犧牲自己的尊嚴為代價的。要知道，社會發展的目的在于不斷滿足全體社會成員的基本需求，維護全體社會成員的基本尊嚴，不斷提升社會成員的生活質量。

一個只是由少數人受益的社會不是一個公正的、健康的社會，一個貧富分化過于懸殊的社會必定是一個病態的、畸形化的社會。社會成員共享社會發展的成果，既是現代社會文明的標志，也是現代化進程中的客觀需要。當一個社會不具備必要的經濟條件，這時如果強調人人共享的事情，那就說明這個社會出現了過于理想化甚至是幻覺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