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春華
跨進甲申年,我漸入更年期,常常煩躁不安,讀書心不專一,竟連最喜愛的臨池亦屢屢走神,往往帖中一句法語,便令我遐想聯翩。
數月前,臨趙覜的《歸去來兮并序》,當讀到“風波未靜心禪遠”時,記憶的閘門瞬時打開,兒時和青年時代的諸般往事與現時的處境交織,看商場紛紛攘攘,你方唱罷我登場,物欲曾令我昏昏,權位曾讓我躊躇。人生啊,雖說如同草木一秋,但為生存而不得不奔波勞碌,我無奈,我長嘆,應對下這句“俗夢欲平鶴道行”后,我又煩躁起來,便只好輟筆。
此刻,書案上孫過庭的《書譜》更是讓我思緒萬千……。《書譜》是孫過庭留給人類的寶貴精神財富,這一篇觀點獨到精辟的書法理論名著,堪稱中國書法史上書藝與書論合壁的雙絕之作。《書譜》曰:“觀夫懸針垂露之異,奔雷墜石之奇,鴻飛獸駭之資,鸞舞蛇驚之態,絕岸頹峰之熱,臨危據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輕如蟬翼;……”講得是何等的絕妙!盡管孫公才華橫溢,且生于唐貞觀盛世,卒于武則天垂拱年問,但懷才不遇,一生坎坷,將時光和聰明才智傾注于書法藝術,數十年臨池不輟,堅韌不拔,遂成為唐代獨具一格的書法大家。思之良久,嘆一口氣,贈孫公半幅聯語:“滿腹經綸詩書空對月。”
清代大書法家傅山,皇帝老兒召他做官,但他痛恨官場腐敗,更憂民困于水火之中,拒不應召。他既是書法大家,又是飽學之士。他的書法,采眾家之長,集佛道儒三家思想精義于一體。我仰幕傅山公高尚的情操,卓絕的書藝,詠一首小詩敬之,“無為思道義,意蘊含禪機,性拙達樸慧,清氣漫書堤。”
然而,大書法家蔡京、秦檜,世人皆罵為奸臣,二人書藝亦稱一絕,他倆仕途暢通,權傾朝野,殘害忠良,涂炭百姓,為世人所不齒。進而又想到近代大書法家郭沫若,郭公的字雖略顯媚氣,但風骨內斂,別具一格,其實他一生過得也不甚瀟灑痛快!……呀!歷史煙云拂不去,滾滾塵埃撩吾心,我再續下聯曰:“半瓶酸醋厚黑可登天”。漫步遐思
清晨,我漫步于鳳凰山文化廣場,徐徐清風撲面,竟讓本有幾分昏眩的腦袋漸漸清醒,日漸麻木的神經開始活躍起來,看這條九曲迂回的湘江河在眼前緩緩地流動,思維又被扯回兒時那無憂的歲月……
洗馬灘的紅尾鯉,南壇的肥鯽,石龍橋下那一群群被香餌誘人竹簍中的萬年也長不大的白條,豆芽灣清澈見底的湍湍淺水中爭食石上鮮苔的青魚……常常讓我在睡夢中發出孩提的笑語。
五歲我便下河戲水,五十載時光已飛逝而去,五十個秋夏從未間斷,只有在湘江河里才能尋求和滿足那種無法講得清楚的感覺。
迤邐聳翠的群山簇擁著湘江河,一年四季郁郁蔥蔥的鳳凰山流溢著無限的清淑之氣,確乎是這股靈氣,方才使這里的人善良樸實和思維敏捷。古往今來,有多少安貧的君子,知命的達人在遵義恬淡地生活,大自然的鬼斧神功造化出這塊福地,悠悠千載,從未遭受地震和隕石雨的襲擊,即如肆虐的“非典”也不能侵擾這塊神奇的土地……,有人說這是藏龍臥虎之地,千百座峻、秀、奇、幽的蜂巒恰如是M星座的投影,潤之先生便是從這里轉折,步人了人生輝煌期。
登上鳳凰山,注目環眺,迅速擴展的城域,穆家川、南部新城、匯川新區,高廈林立車龍穿流,曾幾何時,昔日的茅屋瓦房,泥濘的小巷,只能憑記憶去找尋。拂歷史煙塵,風兒卷起陣陣林濤中,我依稀聽見漢三賢清三儒的吟哦之聲,陳玉殿、袁玉錫,眾多俊彥曾為遵義殫精竭慮,那部堪稱中華第一的府志,足以證明“聳耀巖邦”文化的燦爛。有人說,黔北文化由巴蜀文化與荊楚文化融合形成,可以說決非夜郎自大的宣稱,黔北文化自古以來就是正統的中華文化中一枝璀璨奪目的奇葩,一道亮麗的風景……
幾聲布谷的啼叫,又將我帶回逝去的歲月。小龍山的石榴,西門溝的楊梅,大營堡的棗,老鴉山的杏,府后山的梨,土地壩的野莓,大龍山的紅籽……城周四圍的每一座山都留下我采摘的足跡。兒時無憂無慮的歡快,少年時的憧憬,青年時的沖動偏激,中年時的辛勤勞作和苦悶彷徨飛馳而去了,雖說步人人生秋季已小有收獲,可我仍在思索今后的歲月用哪一種方式消磨……盡管我才疏學淺,一枝禿筆,涂鴉了不少贊美你的詩文,遵義呵,這哪能報答你澤培的恩情。
至于文學,雖說是少時的憧憬,可我并未執著地追求,但遵義的美讓我動了真情,盡管家人和好友告誡我務實,不要加入舞文弄墨的行列,謹防“文字獄”悲劇重演,搖唇鼓舌之徒必將遭受不幸。
幾日前,好友叫我為紅軍“英烈墻”作序,欣然領命,撰下這篇拙序:
“上溯七十年,中國工農紅軍第一方面軍進行了史無前例的二萬五千里長征。
大軍縱橫馳奔,出湘入黔,飛躍烏江天塹,激戰婁山雄關,挽狂瀾運籌帷于遵義,解危難突重圍出奇兵四渡赤水……為抵抗鐵蹄的蹂躪,為中華民族的崛起,為博愛自由,為人民共和,紅軍英勇奮戰,卓絕千古,血染丹霞注風采,錚錚忠骨撐乾坤。
如今,蒼松翠柏伴英魂,來者憑吊,仰眺碑凌霄漢,猶聞金戈鏗鏘,戰馬嘶鳴,為緬懷先烈超凡的堅強意志,為昭示后人,長墻鐫刻以記。”
書到用時方恨少呵,我羞慚萬分,恨不能寫出更美的序讓朋友滿意。遵義呵,我用十分的努力,十分的真誠,十分的激情歌唱你,但是,你須保佑我多病的身體能延長些時日……
遵義,你雖然還很貧窮,我決非是那種嫌貧愛富、見利忘義的小人,即如是有足夠的金錢移居,我也不會離你遠去他鄉異國,更不能夾起尾巴扮成可憐的乞丐討一碗半盅殘羹冷酒,能為可愛的小孫兒留下幾頁可讀的詩文,縱然世風把文學藝術已經刮得太輕太輕,一個有血質的詩人,須遠離聲色犬馬,我心甘情愿做那苦行僧
哎呀,思緒猶如脫僵的野馬,打住,且用清明時吟的一首小詩作為此篇文章的束語吧:惜剪風狂凋梨杏,聽陽雀又啼桃蘭,處鬧市愁看車馬,歸山隅重讀圣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