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什么富裕你，父老鄉親

倪　丹

一

冬日，凜冽的風吹著，一輛小轎車疾駛在通往志丹縣的公路上，車上，一個中年人沉思著。

曾經叫保安的志丹縣因劉志丹將軍而得名，因黨中央曾奠都于此被美國記者艾德加斯諾在著名的《西行漫記》中譽為中國革命的赤色首都。志丹，在中國波瀾壯闊的革命史上寫下了輝煌的一筆。志丹境內有。洛河、周河、杏子河縱貫南北，將全縣分為三個自然區域，境內梁峁起伏，溝壑縱橫，河谷深切，基巖裸露，水土流失嚴重，自然災害頻繁，是黃河流域水土流失最嚴重的縣份之一，曾是全國592個貧困縣中之一，怎樣致富，怎樣掀掉壓在頭頂的沉重的貧困帽子，是每一屆志丹縣委和縣政府最為頭疼的問題。一位曾是志丹縣長的老同志告訴我，那個時候地委和行署開會，我就像一個沒完成好作業的小學生，真沒臉走進會場，內心的那種羞愧呀，真是折磨人。

近年來，特別是西部大開發以來，志丹人民眾志成城，發揚創業、爭先、奉獻的精神，依靠石油工業，從一個貧困的縣一躍而為延安市財政收入最高的縣，基礎設施建設突飛猛進，各項工作都沖在了全市前列。志丹縣的財政富了，然而矗立在陵園的將軍的雕塑還是眉頭緊鎖，一副焦慮和深思的樣子。難道這種富裕還沒有告慰這位為老百姓拋頭顱灑熱血的將軍的泉下之靈嗎？是的，志丹縣的財政富了，可占主流人口的近11萬農民還遠遠停駐在富裕之外。由于長期以來國民經濟結構不合理，志丹農村經濟發展緩慢，主導產業沒有形成規模，縣富民貧的矛盾非常突出。志丹縣真正富了嗎？沒有，遠遠沒有，老百姓還處在貧窮線上，怎么能說志丹富了呢？

2002年的冬天，新一屆志丹縣委和縣政府領導班子形成了，一身儒雅之氣的李建社調任志丹縣委書記。

雪花漫舞，車盤旋在山道的三十八個暗急彎上，車的搖晃讓李建社頭昏目眩。但此刻的李建社顧不上腸胃痙攣，兩眼一直沒有離開車窗外雪花中蒼茫的群山。富民，富民，這兩個字在李建社腦海里翻飛著。車窗外，仁用杏樹的葉子紅得發亮，滿山遍野，一浪浪，紅海洋一般，壯觀極了，但這種壯麗的景觀沒有讓李建社興奮起來，反而讓他的心情更為沉重，他意識到仁用杏確實不能達到志丹縣的富民目的。用什么富裕志丹的十多萬父老鄉親呢？李建社書記深思著。

用什么富裕志丹的父老鄉親呢？志丹縣委辦公樓302室，李建社和時任縣長李來存竭盡心思地思考著，室內煙霧大罩，不吸煙的李來存咔咔地咳嗽著，李建社夾在手指間的煙自燃著，馬上就要燒到手指了，李建社也沒有發覺。用什么富民呢？兩位姓李的志丹縣正副班長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直到李書記哎呀地叫了一聲，兩人哈哈大笑。

李來存說：“你可不可以不吸煙，我都快讓你嗆出咽喉炎了。”

李建社說：“沒辦法，我就這賴毛病，不吸煙，腦殼發動不起來。你也來一支？”

李來存接過煙，笑道：“為戒煙我費了好大勁，看來我得前功盡棄了，人常說跟著好人出好人，跟著戲婆跳大神，跟著你這位班長，想不吸煙是做不到事。”

兩人都笑了。

飽受了無數個煙熏火燎的夜晚，二李決定將縣委和縣政府幾套班子的領導干部開進最基層，深入到農民的田頭炕頭調研，一定要得出一條切實可行的富民路子。

志丹縣幾套班子的領導傾家出動了，分頭直奔最貧苦的農村。

二

幾十號人馬分頭扎進了農村，和農民睡一個炕頭，吃一鍋飯菜，白天晚上和農民一起忙活在田頭、牛棚、羊圈、和農民傾心長談，和農民共同探討和思考，了解農民希望干什么，喜歡做什么，農民渴望政府為他們做什么。幾十號領導干部變成了地地道道的農民。在一個多月、幾十天的時間里，這些縣上下去的干部比農民睡得還少，比農民跑得還累。但誰也沒有喊過累，誰也沒有開小差回過縣城。

幾十天的調研結束了，一個個灰眉土臉，胡子拉茬，頭發如叢草一樣，許多人身上生起了虱子，大部分人口舌生瘡，回縣后不少人讓人變得一時讓人認不出來。這個時候馬上就要過中國人最注重的農歷2002年的大年了，可當年誰的心思也沒有跑到過年上，匯報，討論，研究，總結中除夕之夜的鞭炮和新年的鐘聲響了。雖然沒有往年的請客送禮，雖然沒有往年的舉杯互訪，但志丹的所有縣領導都說2002年的除夕過得最踏實。

2003年6月9日，對十三萬志丹人來說是一個非常有紀念意義的日子，設在縣委三樓的常委會議室座無虛席，志丹縣召開常委擴大會討論富民之路。常委會開得很成功，一改以往的一言堂，你說我聽，你舉手我也舉手，有意見也不擺在桌面上，這一次常委們發言很踴躍，各抒己見，使常委會好像辯論會。大家的意見各一，但思路是一致的，那就是以往的做法要改，不能跟著別的縣跑，要制定一個真正符合志丹縣情和自然條件的富民政策。什么是符合志丹縣情和自然條件的富民之路呢？在大家的激烈討論中答案出來了，變六大主導產業為一大，那就是大力發展草畜業。志丹縣山高溝深，巖石裸露，加之雨水稀缺，靠種植農付作物奔小康簡直是回天乏力，但非常適合草畜業的發展。志丹縣很久以前就有這樣一句俗語，山保安，米糧川，牛滿山。李建社書記笑了，李來存縣長笑了，他們苦思冥想的富民之路找到了，他們能不高興嗎？他們決定將草畜業當做志丹縣工作的重中之重來抓，雖然這不比形象工程，能馬上見效，能給他們的仕途之路抹光貼金，但這是一條長期的能真正富裕農民的務實之路。

他們相視一笑，都在心里說，干！

常委會決定將草畜業變為主導產業，將土地結構調整為3583利用框架，即全縣農民人均擁有3畝基本農田種植糧食，5畝經濟林園，8畝人工草場，30畝生態林。產業結構調整為555產業格局，即農民人均5只羊，5畝杏，全縣5萬頭牛。以草業建設為支撐，帶動養畜業的全面發展。

在會議結束之前，李書記說：“黨中央提出了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奮斗目標，我們志丹縣奔小康就要靠養畜業了，從目前發展來看，實現這一目標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在農村，我們必須用發展的辦法，創新的思維，超常的措施，才能達到這一目標。草畜這一工作從上到下，必須要有領導專門負責，抓好抓緊，層層負責，一定要落到實處。我們縣級領導誰抓這項工作，就要和我一起向全縣十幾萬父老鄉親立軍令狀，一定把這項工作抓出實效，理直氣壯地拿國家每月發給我們的工資。”

說完這話，李書記看向主管農業經濟的縣委常委劉衛平和主管農業的副縣長陳進虎。劉衛平和陳進虎明白李書記看他們的用意，他們胸有成竹地向李書記點點頭。

散會后，劉偉平和陳進虎來到李建社書記的辦公室，兩人默默地坐著，吸著煙。李建社看著眼前這兩位皮膚黎黑宗眉大眼的漢子，心想有這樣的干將，志丹的草畜業絕對不會失敗，劉偉平當過十幾年鄉鎮領導，以干工作雷厲風行著稱。陳進虎一步一步從志丹當地干起來，是志丹地皮上有名的破梆領導。坐在縣委308辦公室，通過玻璃窗可以看見一片光禿禿的土坪。

李建社說：“你們看呀，你們看那塊坪。”

劉偉平和陳進虎會意地笑了一下：“書記，你放心，過不了多久，我們要讓你在全縣類似這樣的土坪上，看到的都是開滿紫花的苜蓿。”

李書記說：“我們的任務很重。”

劉偉平說：“只有笨死的牛，沒有翻不過去的山。”

仨人都笑了。

2003年的春天春意盎然，志丹縣，一場農村工作的改革悄然拉開了帷幕。

三

提起2003年的春天，劉衛平開玩笑說，這年的布谷鳥不是叫布谷布谷，而是叫種草養牛。劉衛平的話逗笑了許多人。當然，2003年的布谷鳥還是那樣的叫，而是十幾萬志丹人在2003年心里想的都是種草養牛。

富民的路子選好了，但怎樣在這條路上走好每一步，是非常關鍵的。為了走好每一步，不走一步彎路，志丹縣各級領導四處取經，八方請教，反復討論論證，一套切實可行的政策出臺了：一是一業主導，多項發展，面向市場。主攻草畜業，控固杏果業，興起棚栽業，組織勞務業；二是大力扶持草畜業這一龍頭企業，支持龍頭企業就是支持農民，農民找到企業就是找到市場，根據市場的需求形成框架來指導全縣的草畜發展。

對于草畜業的發展，志丹縣的各項措施定得更加細膩。

一是種草先行，立草為本。沒有草業，要發展養殖業就是紙上談兵了，種草不但可以給養殖業的發展奠定基礎，帶來可觀的收入，還可以平衡生態環境，防止水土流失。

二是農戶養畜，政府獎勵。為了扶持養殖戶，縣政府每年拿出3000萬元獎勵養殖戶，制訂了詳細的獎勵辦法，獎勵標準是：養牛規模達到百頭以上養殖戶，每頭牛獎勵發展資金1500元，養羊規模達到500只以上的養殖戶，每只羊獎勵發展資金100元；養牛規模在50頭以上的每頭牛獎勵發展資金1200元，養羊規模在300只以上的每只羊獎勵發展資金80元；養牛規模在10頭以上的每頭牛獎勵1000元，養羊100只以上每只羊獎勵50元；飼草加工設備投資在30萬元以上，草產品產量達到500噸，且年產值達到30萬元以上的飼草加工企業獎勵現金10萬元。志丹縣不但用財政獎勵養殖戶，而且為養殖戶多方協調資金，實行養殖戶貸款、政府貼息的政策，養牛10頭以下的養殖戶，每頭牛給予貼息貸款2500元，養羊100只以下的養殖戶，每只羊貼息貸款100元。

三是大戶帶動，扶優扶強。有能力你可以辦養殖場，沒能力你可以種草，向養殖場賣草，志丹山坡地種草而得的收入要比種糧大得多，養殖場需要大量的飼料，一個上規模的養殖場可以帶動一大批種草戶的富裕。

四是項目管理，服務跟進。志丹縣響應黨中央的號召，真正意義上將政令性的工作手段變成服務性手段，各級部門都積極為種草戶和養殖戶服務，積極解決農民在種草和養殖中的具體困難。種畜購入，畜牧部門有技術人員專人負責，和養殖戶一起擠火車，一起住又臟又臭的小旅館，吃最便宜的飯菜，但要是沒有把好技術關，將劣勢品種購進就要替養殖戶承擔所有損失。養殖場建設時，業務部門要根據養殖戶的實際情況設計一套完整的建場圖紙和標準，以免建場給養殖戶帶來不必要的浪費和誤區損失。在養殖場的技術管理上，業務部門要為養殖戶搞好胚胎移植，冷精配種，疫病防治，飼草青儲氨化，飼料配比等系列服務。提到畜牧部門的服務，順寧的養殖大戶感動得熱淚滿眶，他說雖然養殖場是我的，可干部們比我還關心，不光幫我把好品種選回來，經常來幫我防疫，每一個牛犢的出生，他們幾乎都在場。養殖業能否健康的發展，防疫工作最為關鍵，為了做好做實這一項工作，志丹縣的具體措施是縣有中心鄉有站村有協會戶示范，把防疫工作一層一層落實下去。縣財政每年預算30萬元作為疫病防治資金，從大專畢業生中聘用12名技術人員充實到縣畜牧獸醫工作站，定期培訓養殖戶。為了更好地服務養殖戶的疫病防治，志丹縣抽調了38名干部去西北農科大學學習。李建社親自把38名有志青年送上車，語重心長地對青年們說，你們一定要努力學習，我們志丹草畜業能不能更好的發展就靠你們了，你們學好回來我用秧歌隊迎你們。李書記的話讓青年們大受感動，紛紛發誓一定要將真本事學回來。如今，這38名青年已學成歸來了，服務在于養殖一線上。在基礎配套服務上，志丹縣三令五申各鄉鎮要積極為養畜戶排憂解難，協調各方，解決好通電、通水和通路問題，養殖戶有什么困難，政府必須在第一時間知道，第一時間解決。劉衛平感慨萬千地說，以前是干部找農民，農民躲干部，鄉鎮干部下鄉，農民就像躲日本鬼子一樣，現在是干部找農民農民攆干部，真成一對親弟兄了。農民是最通情達理的，只要你是真心為他們好，他們就把你當恩人當親人。

五是打造品牌，占有市場。志丹縣各級領導干部的口號是急農民所急憂農民所憂，他們深知市場經濟的大好優勢和競爭的殘酷性，沒有好的品牌就沒有市場，沒有市場就意味著沒有利益。在種草上，志丹縣提出6：2：2的紫花苜蓿、禾本科草、沙打旺的搭配比例，大力推廣高密度玉米的種植。養殖羊以白絨山羊為骨干品種，積極探索引進產肉量大，繁殖率高，出欄快的布爾山羊和淮山羊。牛以秦川牛為基礎，采取胚胎移植技術，大力發展肉用牛，并通過多方渠道，建立了意大利優良品種皮埃蒙特牛種群基地。志丹縣在打好草畜仗的同時，品牌仗也開始了，他們到處招商引資，尋求合作伙伴。

李建社說：“我們要打造志丹自己的品牌，我們要讓全國，甚至全世界人的餐桌上擺著我們志丹的牛羊肉。也許這條路很漫長，很艱辛，可我們志丹人有信心。”

李建社是一位典型的知識分子，辦事穩妥有序，從不愿說大話憑空豪情萬丈，可說起志丹的草畜業，他激動了，兩眼發出堅定的光芒，他熱愛老百姓，他堅信草畜業一定能讓志丹的老百姓過上小康生活。

四

志丹縣出臺了各種有利于草畜業發展的政策，可農民是怎樣看待的呢？帶著這樣的疑問，我在志丹縣紙坊鄉隨便拉住一位老鄉，談了以下的一段話。

“你知道草畜業嗎？”

“當然知道，這是我們志丹的一項大事。”

“你覺得發展草畜業好不好？”

“好呀，我以前在外面攬工，聽說這件事就跑回來種草。”

“種草和種莊稼，你更喜歡種什么？”

“種草。我種了三畝多莊稼，夠我們一家的口糧，別的地都種了草。要靠種莊稼發財，在志丹根本不可能。”

“種草的收入怎樣？”

“2003年我的草賣了9000多元，今年最少賣他一萬二三不成問題。”

“你覺得縣上的獎勵政策能不能兌現？”

“你看你這人，疑神疑鬼，你到旦八的培貴養殖場看看就知道了。”

在培貴養殖場，我領略到了一個標準化養殖場的風采，一百頭秦川牛頭頭膘肥體壯，氫川牛節冠軍牛氣宇昂揚，如一位將軍一樣矜持驕傲，幾十頭秦川和皮埃蒙特小牛犢歡奔亂跳，像一群調皮的孩子。張培貴以前是養豬專業戶，去年縣上提出大力發展草畜業后，他將養殖重點轉移在了養殖秦川牛上，目前是志丹縣百頭牛養殖戶之一。張培貴告訴我，去年9月22日，縣上的政策兌現會就在他的場里開的，縣委書記李建社親自把15萬元的獎金遞到了他的手里，當時場面僅掌聲就持續了幾十分鐘。張培貴感動地說，我也一直以為政府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政府真的給我們兌現了，政府對我們養殖戶真是太好了，有這樣的政府，有這樣的干部，我們辦不好養殖場，發不了家，奔不上小康，真是對不起天地良心。

上世紀30年代，劉志丹將軍用革命這面旗幟領導老百姓奪取自由。新世紀，志丹縣委和縣政府用草畜業這面旗幟領導老百姓奔小康，志丹的共產黨人積極地發揮著自己的光輝作用。有了好的政策，有了好的干部，老百姓的干勁來了，正像當年跟著劉志丹將軍鬧紅一樣，志丹的老百姓大踏步地向草畜業開進。

志丹縣杏河鎮牛寨村青年王興強近年來一直在深圳打工，而且發了財，變成了一名讓人羨慕的白領，他在深圳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地，可聽到故鄉的草畜產業政策后卻跑回來了，邀請西安漢堡公司專家設計修建了一個繁殖育肥為一體的高科技生態綜合養殖場。養殖場投資400萬元，飼養能量為5000頭。王興強還準備籌建一個3068平方米的養魚池，和養牛養豬相配套，解決牛糞豬糞轉化的問題。王興強說，說我是發財后回來為家鄉做貢獻那是假話，縣上有這樣好的政策，這樣好的干部，我是回來搞更大的事業，爭取更高的利潤。王興強笑道，當然，我的事業做大了，對縣上也是一種貢獻，縣委和縣政府發展草畜業真是再正確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