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放
高人老刁
老刁名叫刁力剛,并不老,今年三十九歲,畢業于河北師范大學中文系,長得高大生猛,很像歌星費翔,而且歌唱得也確實不錯。比費翔多“兩下子”的是,老刁的書法很棒,特別是那龍飛風舞的“毛體”書法,簡直可以達到亂真的地步。再就是老刁酷愛模仿領袖人物講話。真是惟妙惟肖,聽起來像極了,如果電影廠請他去搞配音;我敢說,他的配音水平一定是一流的。這樣一個才華出眾的“白馬王子”式的人物,用時下的話講簡直是“酷斃帥呆”了。所以,老刁以高人自封,然而高人老刁至今沒討上老婆,而且還挺落魄。
我和老刁相識于1990年。那是在一次文友聚會上,我認識了老刁,推杯換盞了一陣子之后,我起身告辭,因為第二天我要去北京,得早點回家準備一下。這時老刁已喝得滿面紅光,他站起身來,握著我的手,學著毛主席的湖南口音說:“恩來呀,我們就是要進京‘趕考哇,可要考及格呀,萬不可做李自成,再被退回來呀。”我一聽,這不是電影《大決戰》中毛主席在西柏坡和周副主席說的話嗎?于是靈機一動,模仿著周副主席的口音說:“是啊主席,我們要考及格,決不能像李白成,再被退回來!”大家哄堂大笑,都說老刁學得像極了。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家里看電視,老刁推門進來,還是學著毛主席的口音說:“家貧思賢妻,國難思良將啊。”我問怎么回事?老刁說:“我和我們經理合不來,他太官僚,我炒了他的魷魚,準備‘下海自己干,就憑咱這三把剪子兩把刷子,老天爺餓不死瞎眼的雀!我先在你這兒‘落草幾天,想想干點什么。”說完,他找出筆墨宣紙,用“毛體”龍飛鳳舞地書寫了一幅毛主席詩詞《七律·長征》,寫完,他又學著毛主席的口音說:“我們的目地,一定要達到!我們的目地,一定能達到!”
不久,老刁和一個朋友合伙開了個裝飾部。開張那天,他在“陽光大酒店”開了幾桌酒席,邀請了一幫子文朋詩友慶賀開張大吉,他舉起酒杯,商聲說:“女士們,先生們,今日本店開張大吉,承蒙各位厚愛,大駕蒞臨,老刁我不勝榮幸!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們即將揮師‘北伐,希望大家精誠團結,艱苦卓絕,‘北伐成功之日,我將在這里為大家授勛!”聽著這前言不答后語的腔調。大家知道老刁的“領袖欲”又上來了,這哪是開張致辭,這不是孫中山先生的口氣嗎?大家會心地哈哈大笑,并報以開心的掌聲。老刁又接著說;“大家請便,大吃大喝,吃喝完畢,即作鳥獸散!”事后,那位合伙的朋友一肚子怨氣:“還沒賺錢,你就請一伙子朋友來吃酒席,是‘打土豪分田地呢?還是來‘吃大戶?這不冒傻氣嗎?”老刁正色道:“有道是‘傻不傻,白玉為堂金作馬,‘千金散去還復來嘛。”那朋友說:“就怕千金散去不再來!”
不到兩個月,兩個人實在弄不到一塊兒:那朋友嫌老刁花錢如流水,且貪杯誤事,而老刁嫌那朋友太古板沒格調,只知道掙錢,太俗氣,于是二人只好分手,裝飾部盤給了朋友,老刁又成了“自由人”。
一晃五年過去,老刁還在“打一槍換一個地方”,高不成低不就,總也找不到適合自己的位置,老刁有點著急了,自嘲道:“這總圍著井岡山打游擊也不是個辦法呀,別說‘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了,目前連個溫飽問題都解決不了,怎么找媳婦呀?找了媳婦喝西北風呀?”我說:“給你介紹的姑娘可是不少了,一個也相不中?”老刁說“人家愿意咱的,咱嫌人家俗不可耐,不漂亮沒氣質,一點激情也沒有。而一見面就眼前一亮,隨之心潮激蕩,歡呼雀躍的,可人家嫌咱居無定所,四處漂泊,連個工作也無,加上咱又愛花個錢兒,愛吃個小酒子,人家只好告退。哎,嘛也別說了,現在的姑娘世故得很,說咱空有一身才華卻太清高,不務實,能寫會唱不能當飯吃,都怪咱混得不厲害,假如咱現在是‘老總,那絕色佳人們還不跟身上著了虱子一樣,嗚泱嗚泱的!”
“假如?可現在只有現實,只有面對,沒有假如呵!”我說。“問題就在這里,所以我再等等,等混厲害起來,再談婚姻問題。”老刁說。
這一等又是五年,老刁仍沒“厲害起來”。
2004年8月16日,幾個文朋濤友在詩人房澤田家相聚,剛要入席,老刁推門進來,“同志們好!同志們辛苦啦!”大伙兒一見老刁來了,氣氛立刻活躍起來,你一言我一語,推杯換盞,向老刁問寒問暖。老刁自然又成了中心人物。交談中,得知老刁這幾年在海南發展,但仍然沒混出個頭緒來,自然也就沒有成家。這次回來就不走了,準備在河北“重打鑼鼓另開戲”。老刁說:“‘十年磨一劍,我這一劍越磨越銹,真是無言面對江東父老哇,如今‘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混了個‘白茫茫大地真干凈!哎,老刁老刁,真是見老了!模樣兒越來越不當勁兒;胡子拉碴煙熏火燎的,二十多歲的小姑娘見了我都喊‘大伯了,再充小頑童裝嫩也不是那個年紀啦。哎,‘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哇。”大家聽后,沉默無語,良久,還是老刁打破沉寂。他又學著蔣介石的奉化口音說:“娘希匹!以往的失敗,就是在于輕敵呀。”于是氣氛又活躍起來,席間,老刁不是學領袖人物講話,就是妙語連珠地幽默一把,不時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這次聚會因為有了老刁,在特別歡樂的氣氛中結束了。
回到家里,我躺在床上睡不著,眼前總是浮現著老刁瀟灑又無奈的神情……
閑人李大爺
“李大爺”本名李富強,蓋因了終日以“大爺”自居,故才有“李大爺”的稱謂。“李大爺”今年三十八歲,愛好文學,乃一界閑人,書面語喚做“自由職業者”。
“李大爺”生就一副“苦大仇深”的苦瓜相:煙熏火燎的小黃臉兒像個“難民”,而“李大爺”卻自我感覺良好,說自己長得很有“憂患意識”和“滄桑感”,這叫“憂國憂民”。是的,“李大爺”是很有特點的,他祖籍云南,長得特像越南人,所以,他笑起來很像英雄的越南人民當年打跑美國佬歡呼勝利那樣興奮,只是牙有些銹,黃燦燦的。盡管如此,他仍笑口常開地剔著個大板牙給別人“布道”:“佛曰不可說,道非道尋常道。”說這話時,不時從嘴里剔出塊肉碴兒或綠菜葉兒什么的,吃得什么食兒,一目了然。
“李大爺”很是大爺,別看是閑人,“紅塔山”香煙嘴里常叼著,一副“天將降大任于斯人”的氣度。他時常和朋友們說:“這些年咱雖沒發財,因為整天忙于讀書學習,光顧進步啦。”他特推祟作家王朔,用他的話說:“咱朔哥嘛,那在中國文壇了不得呀,名氣大了去啦,誰敢罵金大俠呀?咱朔哥呀!你懂嗎?你跟我長學問吧!”如果你贊成他說的話,贊揚他幾句,“李大爺”會學著丑星葛優的口氣道:“夸我?夸我!”如果你不贊成他說的話,諷刺他幾句呢?他也會大度地學著葛優的口氣笑說:“叫板?罵我?罵我?哈哈……”是啊,“李大爺”很有靈氣,學什么像什么。雖是“閑云野鶴”,沒有固定收入,可渾身上下穿的都是名牌,還能隔三差五的弄個小錢兒花。前些時他又跑出去拉贊助,美其名曰“文學活動經費”。你別說,還真拉到了兩千元。那日他跑到一民營企業家那兒,大吃大喝一氣后,民營企業家給了他兩千元“經費”。酒足飯飽,他把鞋一脫;打著飽嗝兒噴著酒氣,摳著奧腳丫子向民營企業家大談李叔同、豐子愷、周作人、夏丐尊和董橋等文化名人,并告誡人家不要在乎錢,不要做金錢的小奴。企業家大惑不解:那你還向我要錢做個鳥甚?
有一天,“李大爺”來找我,拿出一首詩讓我看,說是“傳世之作”。他眉飛色舞地說這詩就是在全國也是一流的,一定能蓋過顧城和海子等人,一定能引起轟動效應。我說:“你現在連溫飽問題都解決不了,還不快找個穩定的工作,別再漂了。”“李大爺”正色道:“曹雪芹老先生生前比我還落魄,死后還被人看做大師呢!你別管那么多啦,看作品吧!”我看完說寫得不錯,“李大爺”撇著天津口音說:“那還用說,咱是誰呀?馬三立呀!知道馬老馬三立嗎?相聲界泰斗哇!他老人家已經仙逝了,那老人家也了不得呀!”然后他開始學馬三立:“我我說相聲六十多年了六十多年了,北京那幫說相聲的都是孫子輩的孫子輩的,他們現在至少開輛‘波羅乃茨什么的,可我連個菠蘿罐頭也吃不著吃不著,今天我說個段子叫‘逗你玩逗你玩……”
當我把這篇東西讀給“李大爺”聽時,“李大爺”仍是不溫不火:”我操!這是夸我?還是罵我!純粹糟踐中國語言!沒勁!沒勁!咱可不是貓子狗子‘下三爛!咱什么檔次?咱是‘李大爺!你拿去發表吧,讓明眼人看看,咱‘李大爺到底是個什么鳥,自有公斷!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