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得更晚一些。我剛剛走出通州開往北京的城鐵,便接到朋友老P發來的短信,簡單的六個字,“下雪了哈哈哈”。我疑惑地抬頭仰望天空,那里灰暗陰沉如麻雀打開的翅膀,凄冷的小北風像流氓吹的口哨,“咝咝”地直跑調。就在我準備回復老P短信,質詢他是否把鳥屎當雪花的時候,一小粒冰涼的雪粒恰到好處、恰如其分地落在了我的額頭之上,隨后便見到半空中,像是誰憑空撒了一把鹽,細細密密地落了下來,一瞬間我竟無語哽咽,摘下羽絨服上的帽子,把筆記本包斜掛在肩上,沿著街道奔跑起來。
能讓一個端莊穩重的男人,如此不顧行人驚詫的眼光失態奔跑,顯而易見,一定是有些什么讓他日漸沉悶的心臟如被電擊一般,重新煥發了青春。肥大的筆記本包有節奏地拍打著我的屁股,我的心中回旋著老P爽朗而豪放的笑聲,“下雪了哈哈哈”,我甚至想停下來,把這六個字發給手機通訊錄上儲存的每一個人,考慮到有可能被人當作神經病,遂作罷。嚴格地說,當時天空飄的算不得真正的雪,在我們老家,人們將其稱為“鹽粒子”,是下雪前的一個預警或前奏,至于之后雪究竟下不下得來,還是兩說。
在我青春年少的高中時光,一位美麗善良的女老師,曾在我的作業本上寫下這樣的詩句,“這是一個無雪的冬天,寒風比雪來得還要快”。一顆少年的心,從此懂得了什么叫心馳神往,也明白了什么是淡淡的憂傷。年輕、多愁善感的女老師,那時也許正在為失去的初戀而迷惘,只是信手寫下了那一行字。然而那個冬天,我卻無比地盼望雪早一點到來,早一點到來,用張楚幾句歌詞可以表達我那時的心情,“這個冬天雪還不下,走在路上眼睛不眨,我的心跳還很溫柔……”
看到上面這段文字,極個別蔥拜我的女讀者可能又會不屑了,不就是曾經的女老師么有啥可炫耀的?各位妹妹請容俺一辯,我懷念的不是當初如花似玉而今不知花落何處的女老師,乃是那段單純、充滿夢想且一去不復返了的青春。且問還有什么能讓一個男人固若金湯、波瀾不驚的內心“沉渣”泛起?且問還有什么能讓一個男人在剎那間佇立原地心潮澎湃凝思不語?不是街邊如翩鴻一閃而過的美女了,不是那些看似在眼前其實遠在天邊的名利了,而是曾經存在并永遠失去的少年的心情。
今年第一場雪總算來了,2004也走到了末尾。傍晚的街道濕漉漉的,好像雪根本就沒有來過。電臺里仍然反復地、有氣無力地預報著,明后天將有雪降臨這個城市。然而,在全球變暖的背景下,記憶里的鵝毛大雪不會輕易再出現了,而我拽著一片雪花在潔白的天地間寫下一個人的名字的愿望,終將變成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