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穿過校園中間的小路,忽然有人喊我:“同學(xué),我想跟你說個事。”看看那人,挺高,虛胖,面目平庸,似曾相識,估計是這院子里來來往往的人。看他歲數(shù)不小了,不是進修教師就是個博士。
按說一個女孩不該理睬陌生人的,但那時我比較年輕,好奇心強,就想看看他找我什么事,就跟他走到旁邊的草叢上。但見他上來就問:“同學(xué),你有男朋友了嗎?”那會我還缺乏回答這類問題的經(jīng)驗,張嘴就說:“沒有。”那家伙立馬喜形于色,說:“太好了。是這樣的,我是經(jīng)濟學(xué)院的博士,今年35歲,還沒成家,都是上學(xué)耽誤的,我一共讀了25年的書。”說完他就看著我,我想他是等我肅然起敬,但我光顧著算他怎么會讀25年書了,心不在焉的讓他有點失望,只好接著講:“我馬上就要畢業(yè)了,分到某某單位。”他說了北京一要害部門,又看了看我,我說:“啊。”他說:“我一直都想先成家后立業(yè),現(xiàn)在我事業(yè)上已經(jīng)成功了,就想找個自己喜歡的女孩,我觀察你幾次了,發(fā)現(xiàn)你長得特別福相。我想你要是嫁給我,你也好我也好。”
天哪,且不說我生平最恨人說我長得福相,就這求婚理由也實在是有創(chuàng)造性,我匪夷所思地望著他。他一定是以為我對他的話感興趣了,非常高興,又問我的生辰八字,我隨口謅了一個,心想莫不成他還要找人合合八字?哪曾想這人一下子變出一本書來,很認(rèn)真地翻了翻,送到我臉上來:“你看你看,你的命運是‘父母無緣,外出逢貴’。就是說,你不會跟你父母生活在一起,出門才能遇上貴人。這不是準(zhǔn)了?”他極度興奮,幾欲舞之蹈之,說他真選對了。上次有人給他介紹某研究生他都沒要,嫌人家臉太小,薄命相,說著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問我家鄉(xiāng)是哪里,我如實報上,他又從包里掏出一本書,原來是本地圖冊,一邊翻一邊肯定地說:“你們家鄉(xiāng)到北京有直達火車,你以后回家很方便的。”我還沒來得及昏倒,他又有了新的問題:“你習(xí)慣吃米還是吃面?”
我不想破壞他情緒,實在忍不住,我說:“可是我們互不了解呀?”他好像算準(zhǔn)了我會問這個問題,居然又掏出一本書來,這次是一本學(xué)校的校刊,他指著一個名字說:“你看,這是我的論文,這是我們系主任的文章,都在我下面呢。”我胡亂看一眼,說:“這是另一回事,我們可能不是一類人,你還是找別人吧。”他不高興了,但還是勸:“你看,我肯定前途無量。你現(xiàn)在要是不答應(yīng),將來在電視上看到我,不是也很遺憾嗎?”他真是個高瞻遠矚的人,或者說,很會煽動人心,我仿佛已看到,我坐在小板凳上,看見《新聞聯(lián)播》里,這個向我求過婚的人西裝革履地走出來了,而小人物我只有痛悔的份兒,我怎么就這么鼠目寸光呢?
我趕緊與眼前這人道別,估摸著已走出他依依惜別的目光時,笑容無法自抑地出現(xiàn)在我臉上,我越想越好笑,就這么一直笑到寢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