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華盛頓時間2月17日上午,美國總統布什正式提名駐伊拉克大使約翰·內格羅蓬特為國家情報主任(DNI,Director of National Intelligence)。一旦參議院予以確認,內氏就要在美國情報界編年史上占據篇幅可觀的一席之地。
消息既出,媒體的相關評論接踵而至,其中對內氏前程持“利空”傾向的分析認為:1、他是間諜情報的門外漢,在這個專業性很強的行當里有所作為不容易。2、他一開始并不在主要候選人之列,有“以次充好”之嫌。3、他作為職業外交官當個“救火隊長”還行,要想把“政治魔方”玩轉難說。
據官方公布的個人資料,內氏1960年投身美國外交界,在這一行當浸洇40余年,是位資深外交官。歷任:駐香港總領館副領事、駐南越大使館政務秘書、駐希臘薩洛尼卡領事館總領事、卡特政府負責海洋和漁業事務的副助理國務卿(大使銜)、負責東亞及太平洋事務的副助理國務卿、駐洪都拉斯大使、里根政府環境及科學事務的助理國務卿、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副助理、駐墨西哥大使、駐菲律賓大使等。內氏1997年從公務員系列退休后進入企業界,任麥格勞—希爾出版公司負責全球市場部的副總裁。2001年9月內氏被小布什政府提名為美國常駐聯合國代表,2004年4月又被提名為駐伊拉克大使。
當然,僅僅這么一連串“履歷”不會給人留下太深印象,其背后的有些名堂還是需要點破的。
天地人和 “關系”第一
內格羅蓬特從最初的非種子選手到最后脫穎而出,是因為他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天時。美國一向自詡為“民族大熔爐”,但在獨立后相當長的歲月里,廣義上的主流文化是以接受東部名牌大學高等教育的WASP(W指白人,AS指盎格魯—薩克遜裔,P指新教徒,即信奉新教的盎格魯—薩克遜白人)為核心和標尺的。WASP的概念因海外移民越來越多而擴大到“信奉基督教的歐洲白人”的范疇。時至今日,這段歷史盡管淡化了許多,但作為文化的心理積淀依然強烈地產生著效應,特別在美國情報界很有講究。僅以中央情報局歷任局長為例,其祖先清一色地來自歐洲大陸,除了行武出身上軍校之外,在哈佛、耶魯、普林斯頓、喬治敦等大學獲得學士、碩士和博士學位的就有杜勒斯、施萊辛格、科爾比、老布什、韋伯斯特、蓋茨、伍爾西、多伊奇、特尼特和戈斯。內氏1939年7月21日出生在英國倫敦,其父是希臘裔美國公民,經營一家大型海運公司,家境殷實。內氏從小就讀于美國新英格蘭地區一流的私立學校,本科畢業于布什父子念過書的耶魯大學,中情局現任局長戈斯是其同班同學。從家庭背景和學歷教育兩方面看,內氏進入華盛頓政治精英階層的這張入場券無可挑剔。
地利。隨著時代的發展,尤其是經濟全球化和社會信息化的相互作用,諸如恐怖主義猖獗、核生化武器擴散、跨國毒品交易、知識產權盜版、金融洗錢、網絡黑客攻擊、疾病流行、非法移民、軍火走私、生態環境污染、生物多樣性弱化等非傳統威脅日漸泛濫成災,這些昔日被視為“低端政治”的安全問題令美國面臨著諸多不確定威脅,而威脅者不明確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脅。中情局高官據此斷言,當前擺在美國面前的選擇“不是戰爭與和平,而是戰爭與無終極的戰爭”。大敵當前,間諜情報必須依據現實斗爭形勢的變化加以改革完善,進而形成“大情報”的工作布局與協調機制,“確保各個情報機構像一個單獨的、統一的企業那樣運作”。任重道遠,誰來牽頭?內氏憑借周游五洲四海的外交生涯,處理過五花八門的國際事務,見多識廣的閱歷,就“戰略思維”和“世界眼光”而言已先勝人一籌,布什就曾贊曰,“內氏因為擁有長期的外交工作經驗,所以了解美國的全球情報需求”。
人和。從情報工作流程的完整性角度看,情報最終是供用戶 “消費”的,一旦用戶對之敬謝不敏或處置失當,再好的情報也白搭。換句話說,恰到好處地“消費”情報絕不是件簡單的事情,惟有“懂”間諜情報之玄機,方才可能“揚”間諜情報之特長。內氏多年來在全球熱點地區奔波不已,“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哪里烽火連天,哪里就必定諜影憧憧,其中不難尋覓到內氏的蹤跡。據外電報道,曾任中情局副局長的麥克加芬說:“這個立場強硬的家伙(指內氏)了解整個情報工作、反間諜工作以及隱蔽行動。”事實上,除了在越南和伊拉克兩場重大戰爭中跟美國情報界攜手并肩之外,內氏還伙同中情局在中美洲大搞隱蔽行動,其業績有:以洪都拉斯為前哨基地,阻止薩爾瓦多左派游擊隊奪權;幫助尼加拉瓜反政府武裝顛覆桑地諾政權。另外,內氏在菲律賓當大使時也曾輔佐馬尼拉當局鎮壓反政府武裝“新人民軍”。
從古到今,任何政體的官場文化都自有一套萬變不離其宗的潛規則:關系是必要條件,才能是充分條件,機遇是附加條件。據美國報刊披露,內氏跟布什家族關系非同一般,幾度領銜要職(駐洪都拉斯大使、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副助理和駐墨西哥大使)皆與老布什的舉薦相干。內氏在洪都拉斯的表現已經提及,在出使墨西哥期間則成功地緩和了兩國缺乏信任的緊張關系,為北美自由貿易區的早日誕生立下頭功。小布什入主白宮后,內氏再度感受到“春風得意馬蹄疾”之快感,先在聯合國代表美國政府發號施令,后在巴格達統領世界規模第一的大使館(正式固定職員和當地臨時雇員多達3000余人)。附帶一句,按照美國人的說法“他是右派”,盡管在共和黨內如同布什父子那般被視作“溫和的右派”。
情報改革焉知其味
放眼今日世界,美國情報界的綜合實力遙遙領先———在編人員10萬、執行機構15家、允許公開的年度預算400億美元,令各國同行望塵莫及。更重要的是,這個龐然大物在戰后60年全球事務的方方面面都書寫了不可或缺的一頁,為構建并維護“美國治下的國際秩序”立下汗馬功勞。當然也不乏敗筆之處,未能阻止9.11事件的發生便為佐證。
據此背景,國內朝野上下要求改革情報界的呼聲再度高漲,有的強調大步整合,有的力主小步微調,見仁見智,莫衷一是。“美國受恐怖主義襲擊事件全國調查委員會”(9.11委員會)的終審報告最后定調。該件長篇大論,就情報改革提出40多條建議,第一焦點在于設置“DNI”的職位。順帶說明一下,美國務院國際信息局把DNI的中文名稱譯成“國家情報主任”。
或許是創新意識和憂患意識天生濃烈的緣故,美國人自1947年以來先后設立至少19個班子(或委員會或小組)來審議情報界的改革,但大都束之高閣而不了了之。設置國家情報主任的創意早在1971年3月問世的“施萊辛格報告”里就已經論證過。1970年12月,尼克松總統指示時任行政管理與預算局副局長的詹姆斯·施萊辛格(后任中情局第七任局長)籌組一個班子,專門研究如何“在無需國會立法的情況下”通過組織結構調整來進一步提高情報界的工作效率和效能。自那時起設置國家情報主任的議題一直在醞釀之中,先后得到中情局第九任局長特納(1985年)和加州民主黨參議員范恩斯坦(2002年)兩個審議班子的認同。
為什么事情一拖再拖,直至30多年過去才落實到位?這里牽涉的大小問題實在太多。簡而言之,其中一根主線是情報界內部的各方利益擺不平,誰都不愿意把已經行使的權力(人事調配權、經費掌控權、間諜派遣權、隱蔽行動實施權等等)移交給他人。
值得一提的是,新近出臺的《情報改革法》就國家情報主任的定位與功能遠未達到9.11委員會報告所期待的程度。按照布什的說法,內氏將來履新后擔任總統的首席情報顧問,有權決定各情報機構的預算以及下令他們搜集和分享情報。由此可見,這個情報主任并沒有實質性的人事任用權,再加上不是內閣成員也不在白宮上班,這對所謂的“情報沙皇”來講似乎有點過于苛刻了。難怪內氏在決心“改革情報機構以適應21世紀情報的需要”的同時,特意指出這份新差事是他40多年公職中“最嚴峻的挑戰”。此話意味深長,也許好戲在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