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困境是否影響我們

小摩擦，無礙大前景

對于中國和歐盟來說，剛剛過去的５月份實在是太不尋常了：中歐建交３０周年；法荷兩國否決“歐憲”使歐盟陷入極度困境中；中歐紡織品貿易摩擦熱度燙人。這幾件事，足以吸引全世界的眼球。當然，人們也會探尋其間的關聯……

６月７日，由中國人民外交學會、《世界知識》雜志和歐盟駐華代表團共同主辦的“中歐經貿論壇２００５”在北京釣魚臺大酒店舉行。本欄目的大部分文章來自于論壇上的發言（有所刪節）。其余精彩發言我們將陸續刊出。——編 者

今后的中歐關系，因為少數歐洲國家的利益而受到影響或挫折的可能性增大了。

因法荷兩國否決《歐盟憲法條約》（以下簡稱“歐憲”）出現的危機以及關于中期財政預算的擱淺，歐盟陷入了極罕見的困境中，照歐委會主席巴羅佐的說法，歐盟正處于一個“陰暗”的時期。恰逢此時，中歐間因紡織品問題的貿易糾紛引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對抗”，歐盟原先承諾的對華軍售解禁也被推遲通過。于是，形形色色關注中歐關系的人將兩者聯系起來，他們在議論同一個問題：歐盟的困境也會使中歐關系陷入困境嗎？

歐盟的困境≠中歐關系的困境

有人認為，“歐憲”通過與否直接影響中歐關系；也有人認為，法國與荷蘭拒絕“歐憲”的結果難免使歐盟的對華政策受到連帶打擊；更有人認為，歐洲人對“歐憲”說“不”與中歐紡織品貿易爭端有關。其實，這些說法只能表明對中歐關系的認識膚淺或者片面。首先，歐盟一體化進程受挫，它主要是一個內部問題，其后果和影響并不首先直接反映在對外政策上。即使從對外政策是內部政策的延續這個角度去思考，受影響的也應該是歐盟的整個對外政策，是全方位的，不可能只涉及中歐關系。接著，我們還要看到，中國同歐盟建立正式外交關系已經３０年，如果加上此前中國同眾多歐洲國家之間通過官方、半官方和民間建立的多重關系，中歐之間的關系已經有了比較厚重的穩定基礎，不會因為歐洲一體化過程中的一時一事而陷入困境。

為什么這么說呢？

第一，從中歐關系的基礎看，沒有這種可能。中歐關系不僅是建立在雙邊利益基礎之上，而且是建立在國際戰略利益基礎之上，有利于世界和平與發展。從１９７５年中國同歐洲共同體建立外交關系，到目前的中歐全面戰略伙伴關系，它體現了中歐關系中一個質的飛躍。誠然，雙邊利益的體現是國際關系中良好關系建立的最基本條件。但是，在全球化發展大趨勢的今天，像中國和歐洲這樣在國際經濟政治生活中具有重大影響力的實體，如果它們的關系還僅限于雙邊利益基礎之上，就已經無法適應它們自己、乃至整個世界發展的需要。中歐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的建立，表明中歐關系已經不只是從單方面利益去考慮問題，已經躍過了雙方不存在地緣政治沖突和地區戰略威脅這塊基石，不斷地在為承擔更大的國際責任、發揮更積極的作用尋找戰略共同點。這一點，在中歐關系的基礎中影響越來越大，比重越來越高，這是中歐發展雙邊關系的重要政治基礎。因此，進入成熟、穩定期的中歐關系，不僅不會輕易因為單方或者雙方暫時和局部的利益就大起大落或陷入困境，也不會輕易因為像一體化這樣的內部問題就陷入困境。

第二，從歐洲一體化的歷史看，沒有這種先例。從歐洲煤鋼共同體開始，戰后歐洲一體化已走過了半個多世紀的歷程。翻開這一段歷史可以看到，歐盟并不是在風平浪靜中度過的。不要說因經濟問題引起的爭吵和危機經常發生，就是涉及歐洲一體化前途和命運的政治性危機也有多次。據英國人歸納總結，在這次“歐憲”危機之前，歐洲一體化進程中有過五次政治性危機。如果我們把歐洲一體化歷史上這些政治性危機與中歐關系聯系起來看，有趣的是，不僅很難找到相應的中歐關系危機，卻能找到相應的中歐關系發展時機。比如，１９６２年～１９６５年是歐共體的多事之秋，而在１９６４年，中法卻沖破美國的阻撓和封鎖，建立正式外交關系。

第三，從現實看，也沒有這種必然性。對中歐關系產生疑問的直接原因是中歐之間的紡織品貿易糾紛。這次中歐紡織品貿易糾紛從年初開始，直到５月份演變成公開對抗，而此時正是法荷就“歐憲”舉行公投前后，一時之間，形勢頗為緊張。但是，中歐雙方從大局出發，于６月１１日凌晨——歐盟設限期的最后時刻達成了一攬子協議，簽署了“中國部分輸歐紡織品備忘錄”這個被中方稱為“雙贏”、歐方稱為“三贏”的協議。需要注意的是，這已是在法荷否決“歐憲”之后中歐雙方實現的“雙贏”。所以，歐盟一體化的困境并不必然導致中歐關系的困境。

凡此種種，可以認為，在歐洲一體化自身建設陷于困難的時候，中歐關系仍然具有發展的機會和余地。當然，這并不否認它帶來的負面影響。我們切不可只是沉湎于“歷史上最好時期”而疏于思考。近期，我們應當認真思考哪些影響中歐關系的問題呢？

中歐關系中的美國因素

當歐洲一體化建設出現困難時，美國因素對歐洲的影響更加活躍，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因為中美關系的復雜性，中歐之間的共同點多于中美之間的共同點，中歐關系中美國因素對歐洲的影響更加突出，這也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中歐之間這些年與美國相對立的戰略共同點增多了。比如說，在多極世界與單極霸權、多邊主義與單邊主義、聯合國的地位與作用、解決國際沖突和爭端的方式與手段等問題上，中歐之間有著共識或者相近的看法，與美國是相對立的。因此，美國從它的全球戰略地位出發，肯定要為中歐關系的深化設置障礙。歐美之間是冷戰時期傳統的戰略盟友，冷戰結束后，他們之間產生了許多分歧，但這種盟友關系仍然延續下來，加上歐洲對中國仍然存有不少誤解和錯誤的看法，這就使歐洲在中歐關系中不可避免地有受制于或迎合美國因素的一面。當歐洲一體化建設發展順利時，受制或迎合的局限性就小一些；當歐洲一體化建設發展遇到困難時，受制或迎合的局限性就大一些。

這一次關于紡織品貿易形成的對中國的“圍剿”，美國是始作俑者；在美國伙同日本、澳大利亞的壓力下，歐盟剛剛宣布推遲解除對華售武禁令。難道我們還不需要高度警惕美國在其他問題上作梗嗎？

法德軸心與中歐關系

法德兩國是“歐洲聯合的軸心”，是“歐洲聯合的發動機”，這已是戰后歐洲一體化進程中不爭的事實。法德兩國在歐盟中的核心作用是無法否認的。同樣，中歐關系的良性發展，首先得益于中國同法國、德國這樣的歐洲大國的良好關系，繼而得益于法德聯手在歐盟內推動統一的、積極的對華政策。

中國同法德兩國的友好關系已經歷了長期的歷史驗證。法國是同中國建立正式外交關系的第一個西方大國，中德建交也有３０余年。特別是在希拉克和施羅德執政以來，中國同法德兩國的關系更是提高到一個新的水平。施羅德在１９９８年上臺以來，幾乎年年率領一個龐大的經濟代表團訪華，如今，中德貿易不僅在歐盟國家中居前列，而且中國還取代日本，成為德國在亞洲的最大貿易伙伴。希拉克領導下的法國率先同中國建立全面合作伙伴關系，２００４年開始的中法文化年，加深了兩國民間的認知和友誼，在政府層外為發展中法關系開拓了更廣闊的視野。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解除對華軍售禁令和給予中國市場經濟地位問題上，希拉克和施羅德領導下的法德兩國是據理力爭的領軍者。可見，法德軸心在歐盟中的地位和作用，對發展中歐關系是積極的。

可如今，主要以法德兩國促成的“歐憲”遭受挫折，使人懷疑在歐盟中這個軸心的支撐力和發動機的動力勢必減弱，而且從法德國內還傳來了希拉克和施羅德政治前途不穩的猜測。如果出現這樣一個局面，中歐關系很難說不受影響。這是我們需要未雨綢繆的。

擴大后的歐盟與中歐關系

在中歐關系中，我們面對的有時候是一個政治經濟實體，有時候又是２５個國家，無形中這就增加了雙邊關系中實際操作的難度。就歐盟國家而言，在“平等”的談判桌前同你討價還價時，實際上比你多了一個籌碼：他們有時打主權國家這張牌，有時打歐盟這張牌。加入歐盟的國家越多，我們碰到的同類情況就越多。

歐盟在對外政策上一直追求“用一個聲音說話”，但在擴大后的歐盟國家卻更難聽到說同樣的話。這就造成一個奇特的現象，由于“歐洲利益”與國家利益一時無法完全等同，在中歐關系中，一方面，一致通過的決策往往屬于理想型、原則性的居多——這給歐盟撐起了面子；另一方面，涉及具體國家利益的政策一致通過就困難多了。換句話說，今后的中歐關系，因為少數歐洲國家的利益而受到影響或挫折的可能性增大了。比如，這次紡織品貿易糾紛以及還要爭吵的鞋類產品，它在整個歐盟貿易中比重并不大，也只涉及南歐少部分國家，但形成的卻是整個歐盟同中國“對抗”；又比如，歐盟解除對華軍售禁令的決定，也是因為某些國家屈服于美國壓力而受挫折。可見，今后中歐關系的發展，關鍵還在中國同歐盟成員國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