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夏的午后,一頂半舊的兩人小轎忽閃忽閃,來到定遠縣東門。守城兵盤查時發現轎里的人斷了氣。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便叫轎夫把死人抬到城外墻根處又找張破席蓋好,然后把二轎夫帶到縣衙,收監待查。時至半夜,守城兵走出崗亭納涼,發現城墻外的尸體不見了,這可是待查的命案,出了岔子就麻煩了。守城兵張三眼珠轉了轉說:“李四兄弟,尸體會不會被狗拖到對面亂墳崗了?過去看看!”李四無可奈何地跟他來到亂墳崗,正巧有一座新埋的墳,簡易的棺材埋得很淺,墳土、棺蓋被群狗扒開,尸體露在外面,狗見有人來就四散逃去。他倆走近一看,尸體無損,張三說:“果然不出所料,尸體被狗拖到這里了!”李四會意地與張三把尸體運到城墻外,又把那張破席找來蓋好。縣令這些天忙著納妾,第二天才派仵作去驗尸。這具男尸約四十歲,身高五尺七寸,方臉,濃眉,下巴有撮二、三寸長的黑毛。右肋被尖刀穿腹,傷及肝臟導致死亡,左胸有一剪刀刺破的傷痕。縣令斷定是圖財害命,就把二轎夫打入了死牢。誰知,縣令因貪酒色暴病猝死,此案就擱置下來。正好包公初到定遠縣上任,處理遺案時發現二轎夫圖財害命一案證據不足,疑點叢生,便親自提審轎夫:“今天本縣復查你二人圖財害命一案,要從實招來!你倆抬的死者是誰?多大年齡?是何長相?家住哪里?平時你們有無來往?為何要害他?”
“回稟大人!我倆抬的是謝子豐郎中,家住龍崗,年過半百,身材瘦小。他看完病乘我倆的轎子回家,路過東門守城兵盤查時,才發現他不知何因死了。我們以前并不相識,從無來往,無冤無仇,說我倆圖財害命實屬冤枉!”
轎夫交待的死者與本案尸體明顯是兩個人,包公斷定是件冤案,立刻叫包興去龍崗了解,果然有個叫謝子豐的郎中,立刻傳來,經辨認,一點不錯。包公不解地問:“你不是死了嗎?怎么又活了?”郎中苦笑著說:“我乘轎回家途中昏昏沉沉睡了,醒來已是滿天星斗,發現自己躺在破席下,估計是中暑假死,二轎夫把我當成死人拋到城外……”事情已經說明,排除了二轎夫圖財害命之嫌。但這具涉案尸體從何而來?被誰所害?原縣令死了,守城兵調防不知去向,仵作告老返回塞外老家,沒留下任何線索。包公深思片刻,叫公孫策把死者的年齡、身高、長相、特征和死亡時間張榜告示,有知情者報案重賞。第二天東塔注的地保來報:死者是當地牲口行的王元,那天在酒店與牛販子徐貴喝酒,喝得爛醉如泥,徐貴把他扶送回家。午夜他老婆周小倩大哭大嚎,一問才知道王元酒醉未醒死了。王元是個孤兒,小倩又是外地人,此地無親無故,就從簡把王元埋了,小倩不久也回娘家板橋去了。小倩長得很俊俏,眉心里有顆紅痣很討人喜歡,是她養父周林做主嫁給比她大一半的王元。徐貴是懷遠人,自打王元死后再沒來過。無名尸有了下落,周小倩、徐貴雖有重大嫌疑,但是不是兇手尚缺證據……
這天包公扮成商人來到板橋,周林正在家門口剝牛,見有人來訪,把左手中的剔骨刀往牛肉上一扎,狐疑地問:“先生從何而來?有何貴干?”包公從容地說:“從東塔注來,想看看牲口行情,請多多關照。”見來人是同行,周林把客人請到屋里說話。包公開門見山地說:“徐貴徐老板最近來過嗎?”
“去年來過,因錢不夠,牲口沒能買成,走了,打這以后再沒來過。”
“周小倩哪里去了?”
“咳!這孩子命苦,自小父母雙亡,由我撫養成人,好不容易給她找個合適的夫家,不料沒過上幾天好日子丈夫又死了。還算好,經人說合,又嫁給銀莊黃學峰搬到明光去了。”包公聽小倩不在,徐貴下落不明,心想這里不可能取得有價值的線索,就起身告辭。他馬不停蹄地來到明光,到一個銀加工鋪問:“請問你們同行里有個叫黃學峰的師傅嗎?”里面有人回答:“有!原先就在這里,因他從外地娶回一個漂亮媳婦,就搬到西關小街去住了。黃師傅到外地做生意可能還沒回來,他媳婦肖云在家。”包公聽了不由得一愣,說:“黃師傅帶回來的媳婦不是叫周小倩嗎?眉毛心里還有顆明顯的紅痣?”
“客官搞錯了,他媳婦叫肖云,眉毛心里也沒有什么痣,你到他家看看就清楚了。”包公聽了很納悶,周小倩怎么會變成肖云了呢?不管是不是先去看看再說……
肖云自從丈夫出門,數月未歸,不見音信,非常惦記。這天她聽到門外算命先生招攬生意的吆喝聲心動了,不如測測字,算算命,心里好有個底,于是把算命先生請到家里說:“我丈夫出門做生意,數月未歸,音信皆無,請先生卜個吉兇禍福。”算命先生看了看她的面相說:“你右眉心里原有個喪夫痣,好在你把它點掉破了死夫命。”她聽了不由得一愣說:“呀——這痣還真有講究嗎?”話剛出口又覺不對,連忙改口說:“瞎扯!你是不是看到我眉心里那個小疤了?那是小時生瘡留下的,哪有什么喪夫痣!”算命先生微微一笑說:“你說相面不準,那再測個字看看準不準!”她猶豫一下,從字筒里抽出一個字卷展開一看是“淮”字。算命先生笑呵呵地說:“好好好!是個上上簽!”她聽了不高興地說:“你又蒙人了!實不相瞞,我從小就跟父親在牲口行里轉,廣識三教九流,對測字算命也略知一二,你看淮字中間那個‘人’已被水淹、土埋,說明人已死了,哪是什么上上簽?”算命先生聽了哈哈大笑說:“大嫂又錯了!人死了是橫人,淮字中間是立人,立人后面的水滴滴嗒嗒乃是汗水,怎能淹人?立人前面之土,似土非土,怎能埋人?你丈夫沒有死,正歸心似箭汗流浹背地返回家園,你看看立人前面兩個十一,肯定你丈夫于十一月十一日不超過子時準時到家,信不信由你。現在我分文不取,到時候我來拿你的償銀。”說罷起身告辭,剛邁出門檻好像發現了什么,惋惜地說:“多好的一個四合院,可惜陰氣太盛,老鬼在你家陰魂不散,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肖云聽了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包公見機行事要到后院看看,肖云連忙阻攔:“后院除了種點青菜啥也沒有,就不用看了,倒是我家陰氣太重,請先生賜破解之法。”
“難呀!你把自家大門改個位置避開對面人家的煙囪試試,靈不靈就看你們的造化嘍!”肖云被算命先生說得口服心服,心里踏實多了,熱情地送走了算命先生……轉眼到了十一月十一日,肖云張羅了一桌酒菜,等候丈夫歸來。掌燈了還不見人影,忙了一天實在乏了,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那天包公巧扮算命先生接觸肖云,識破她就是周小倩,由于她改名換姓更加大了害死王元的嫌疑,這天晚上包公又冒充黃銀匠進一步試探。肖氏正在夢中,隱隱約約聽有人喊:“小倩開門!”她急忙來到門前說:“是學峰嗎?我不是對你說了今后叫我肖云嗎!”她把門打開,見人影一閃人走了,她追了出來不高興地說:“你又要干什么去?”包公停下腳步厲聲說:“來人!把殺人嫌犯周小倩捉拿歸案!”
周小倩被押回定遠,包公連夜突審:“周小倩,你看看本縣是誰,快把害死王元的經過從實招來!”她一看這位縣太爺就是那位算命先生,知道難以抵賴,便主動交待:周小倩原名肖云,父親肖三與周林是把兄弟,小倩兒時雙親去世,由周林收養。周林在東塔注認識了王元,見錢眼開便把小倩許配給比她大一半的王元。小倩心想只要有日子過也就認了,誰知王元經常大醉而歸,日子長了便生反感,恰好碰上徐貴,這小子能說會道,善討女人歡心,二人一見鐘情。這天徐貴把爛醉如泥的王元送回家,趁機與小倩尋歡,小倩拿剪刀正剔燭芯,不料王元晃晃悠悠地撲了過來。小倩躲逃不及被他撲住,她用手去推搡卻忘了手中的剪刀,王元中剪后倒地身亡。這可把她嚇壞了,徐貴久在江湖,不慌不忙:“事已出來了,怕也沒有用,你就說王元酒醉未醒死了。”他幫小倩給王元換好衣服說:“我不能在這里久留,等你把王元安葬好后來接你。”事已至此,小倩就按他說的辦了。誰知徐貴怕牽連躲著不來了。小倩久等不見徐貴到來,只好返回板橋娘家,不久經人牽線嫁給銀匠黃學峰。她老想眉心里那個紅痣不吉利,加上命案在身,便請郎中把痣點去,恢復了原名,就這樣改頭換面、隱姓埋名隱居下來……根據小倩的交待,包公覺得她刺王元的那一剪刀只傷及了皮肉,而致他于死地的則是右肋的那一刀,便進一步審問:“周小倩!除你刺王元那一剪刀外可曾用其它刀具嗎?徐貴動手了嗎?”
“除剪刀外沒用其它兇器,當時徐貴正在穿衣服沒有動手。”包公根據小倩聽到她家有鬼陰魂不散時的反常表情料定后院有“鬼”,便說:“王元的事就問到這里,你先把你家后院的秘密說個明白。”小倩覺得事已至此,隱瞞也隱瞞不住了,于是又進一步交待:
自從王元死后,徐貴回到懷遠家里,因怕受牽連沒敢去找小倩,直到風平浪靜后才去找小倩,不料人去屋空,他不死心又追到板橋,從周林那里得知小倩已隨夫到明光去了。他又攆到明光,趁銀匠在街上忙碌之際找到小倩,說什么也要小倩跟他走,不走就把王元的遺產交給他,否則就把王元被害的事捅出去。這時小倩才看清了他的嘴臉,覺得徐貴是個禍根,后患無窮,眼珠轉了轉說:“講好的料理好王元的后事你來接我,誰知你又迷上哪個女人了,長時間沒有音信,我一個女人家不改嫁怎么辦?這能怪我嗎?等銀匠回來我跟他講清楚把婚退了就跟你走,人財全是你的!”說罷,左一盅右一杯地勸酒。徐貴財迷心竅色迷大腦喝個大醉,小倩用腰帶把他勒死,拿上鐵锨到后院挖了個坑,人不知鬼不覺地把徐貴埋了,又在上面種上了青菜。當包公要到后院時,她生怕這位算命如神的“半仙”看出破綻,所以心虛不讓包公到后院,卻不曾想正讓包公抓住蛛絲馬跡……
隨著案情的發展,徐貴失蹤之謎已破,但小倩還不是殺害王元的元兇。這右肋的一刀又是誰干的?包公深思起來,左胸的剪刀傷、右肋的刀傷,左右、右左,對了,這右肋的一刀應該是個左撇子!他又是誰呢?……忽然包公眼前一亮想起來了,難道是他?想到這兒,包公心中有了數。將計就計,引蛇出洞!他叫公孫策撰寫徐貴被害一案已經告破、犯人周小倩不久問斬的告示四處張貼……
事隔兩日,周林聞訊前來探監,難過地說:“兒啊!你怎么這樣糊涂,為啥要殺害徐貴啊?你也要快走了,銀匠又不在家,家里的財產和后事也該有個交待啊!”小倩毫無表情地說:“這都是我命不好,其他的話也不多說了,等銀匠回來你把這串鑰匙交給他就行了。”說罷閉目不語。周林接過鑰匙無可奈何地走了……
一個風雨交加的黑夜,一個人影翻進黃家院內,左手拿著鑰匙打開房門直奔臥室,忽然發現王元披頭散發站在屋里說:“還我命來!”這人嚇得跪在地上叩頭求饒:“賢婿饒命!我不是有意殺害你,是當時情急所逼……”話未落音,燈籠火把屋里屋外照得亮如白晝,包公走進屋來厲聲說:“將殺人犯周林拿下!”
原來包公為了引蛇出洞抓住殺害王元的真兇,便把周小倩害死徐貴的罪名公布于眾,又找一貌似王元的差人扮成冤鬼埋伏在屋內。結果不出包公所料,真兇正是周林。
周林在東塔注結識王元后明是要彩禮,實際是賣人,把小倩嫁給王元,手里有了錢進賭場又輸個精光,向王元借錢未成便想到了偷。這天他見王元被徐貴灌醉就潛伏在屋里,趁周徐二人尋歡作樂時用剔骨刀去撬柜門,不料王元要解手,發現了他就晃晃悠悠地撲了過去,周林眼看被擒,急忙用剔骨刀刺了過去,正中王元的右肋,他這才得以逃脫。王元中刀后搖搖擺擺地追了出來,發現徐貴和小倩在西屋尋歡就又撲了過去,終因肝臟被刺傷支撐不住倒地身亡,小倩則誤認是她剪刀所刺。當小倩害死徐貴的事發后,周林的心又活動起來,想以探監之名從小倩手中得到遺產,怎奈小倩死不吐口。黃家已被官府查封不能正常出入,他只好深夜做了梁上君子,這才中計成了階下囚。案情大白,包公審完周林后宣判:
周林圖財害命殺害王元,罪大惡極依法處斬,周小倩害死徐貴實屬無奈,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免去死罪,流放邊塞做苦役,徐貴之死罪有應得,二轎夫立即無罪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