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奧運會上有一比賽項目是馬術,據解說可知,這項比賽分為盛裝舞步賽和障礙賽。從電視熒屏上看到,盛裝舞步賽比賽時,一位運動員身穿亮麗的比賽服騎在賽馬上,馬身披戴飾物,在音樂聲中,馬踏著節拍,輕盈碎步,運動員雙手握韁,身體平穩,隨馬身的起伏而起伏,可謂“人馬一致”,仿佛優哉悠哉,勝似閑庭信步的樣子。這種比賽,通過選手和座騎的配合來體現人、馬之間的溝通和交流,而展現即是“馬舞”。如果說障礙賽體現馬天生的速度和力量,那么盛裝舞步賽,即馬舞表現的則是馬的優雅,不再是馬最具代表的動物天性。甚至可以說,馬舞體現的是一些“非馬”的因素,但是關注這種基于馬性而來的“非馬”的因素,卻是社會經濟發展的趨勢。
人類和馬的關系由來已久。舊石器時代,原始人以馬作為追捕獵食的對象之一;其后,人類馴服野馬并借其速度和力量以作拉車耕駕之用,馬成為六畜之首。公元前26世紀左右,軒轅帝和蚩尤的戰斗中,已經開始駕車,雖然傳說中神化為御龍。從今天留存的古代漢語某些詞匯中,我們還可以看出當時人們利用馬來代步或是拉車的情況,如:騎(一人一馬),驂(古代駕在車前兩側的馬),駟(四馬一車)等等。
當捕獵和戰爭已經不再成為人民時刻關注的大事時,馬的速度和力量帶來的一系列審美上的因素開始逐漸占據重要地位,馬成為其擁有者顯示財富和地位的標志之一。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當屬《拾遺記》所記載的周穆王八駿:“一名絕地,足不踐土;二名翻羽,行越飛禽;三名奔宵,野行萬里;四名越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輝,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騰霧,乘云而奔;八名挾翼,身有肉翅。”分別從速度、外形、毛色等不同的特性來品評名馬,說明此時對馬的欣賞標準已不再僅僅局限于速度,即已經從馬最初的功用上拓展開來。而其中對名馬逾輝的入選原因標注為“毛色炳耀”,說明外觀的注重已經和速度這一早期標準同樣重要。這恰恰印證了馬斯洽的金字塔學說,人只有在滿足了最基本的生存需要之后,才能進一步追求精神上的審美娛悅。其他如《西京雜記》中所記的漢文帝良馬九匹,《古今注》中秦始皇七匹名馬的欣賞標準多同此類。
對外觀注重的另一個體現就是讓這些駿馬進一步介入娛樂中來。據《山海經》載:“海外大欒之野,夏后啟于此舞九代之馬。”但怎樣舞,舞馬有多少?卻未記載。《山海經》不是史書,所述大概是一種傳說。于史書可稽的是,唐朝中宗景尤(公元707至710年)年間,“文館記有舞馬。”到了玄宗朝,馬舞的形式發展到極致:“明皇教舞馬百駟(據《古漢語詞典》,馬四匹為一駟),為左右部,因謂之某家驕。”舞時,馬身上披著紋繡衣,并“絡以金鈴、雜以珠玉”,打扮得十分富麗堂皇;舞曲叫做《頃杯樂》、《舁平樂》等“凡十數曲”;用“樂工姿秀者數十人”,他們身穿淡黃衫,腰系紋玉帶,手拿樂器,站在馬之前后的左右。另外還要設置三級板床(板床是指用厚木板制作的棚架)。馬舞時,樂工的樂器齊奏,“樂作而馬舞,俯仰騰躍,皆合節奏。”可以想象,唐明皇這百駟的馬舞時,馬身上彩衣珠玉閃光,金鈴叮當,駿馬踏著樂曲的節拍在三級高低有序的板床上“俯仰騰躍”,樂工伴隨馬的舞動而演奏,人既姿秀,馬又駿逸,樂曲悠揚頓挫,那聲勢、陣勢,令人目不暇接、“耳不暇聞”,大概“此曲只應明皇有,人間哪得幾回聞”了。這種“百駟”和“樂工姿秀者數十人”一起合樂的人舞與馬舞比一人一馬的盛裝舞步賽,有天壤之別。
這些舞馬是從千萬匹馬中經過嚴格挑選和調教出來的。唐朝政府十分重視養馬,據《張說之文集》卷一二《大唐開元十三年隴右監牧頌德碑》載:至唐高宗德麟年間(公元664年至665年),唐政府養馬70萬6千匹,稱為“國馬”;天寶十三載(公元754年)僅隴右牧野所養馬匹就有32萬5千700匹,還不算關內所養的馬和“王侯將相外戚”所養的“私馬”(見朱紹侯主編的《中國古代史》中冊第183頁及《新唐書》卷五《兵志》)。有了眾多的“國馬”,從中挑選“百駟”自然不是難事。唐政府重視養馬主要是出于軍事需要,而為了點綴太平盛世,從中選“百駟”又其誰曰不然呢?
唐玄宗的馬舞同漢武帝喜歡樂府和辭賦是為了“潤色鴻業”、“娛聯耳目”一樣,表明“萬物皆備于我矣”。對玄宗的舞馬,張說寫詩道:“試聽紫騮歌樂府,何如騏驥舞華陽。杜甫則寫道:“斗雞初賜錦,舞馬更登床。”杜甫詩句中的諷喻是很明顯的。而等到“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的時候,這馬舞自然是看不成了。
又據林炳義《中國通史》上冊,1970年在陜西西安市何家村出土唐代窖藏文物一千余件,其中有一個舞馬銜杯銀壺,這銀壺上鑄有涂金的馬,馬口銜杯,馬后腿屈膝,馬尾上揚,馬頸所系的飄帶也作隨風飄動狀,這是一匹表演舞蹈,銜杯向人獻壽的馬。這件銀壺不僅制作精美,還為唐代馬舞留下一個佐證。據此,唐代的馬舞不僅有史可稽,而且是有物可證的。當然,前文說的“舞馬百駟”與后文說的銜杯的舞馬應當是有區別的,這里就不累贅了。
總之,馬舞這一活動在華夏文明鼎盛時期——唐朝的發展,就充分說明著,隨著社會的發展,審美的注重點必將超越,早期的實用主義而更加注重精神上的愉悅,但這一切,始終必須以經濟作為前提,就像今天的西方,馬術只是貴族們才有可能進行的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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