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朗人民心目中,尼赫魯像神一樣受尊敬,受崇拜,威信很高。雖說有點個人迷信的味道,但我從與之接觸的印度官員和群眾中看出,他們對他的崇敬是由衷的,不是官方強制或大張旗鼓的宣傳造成的。我見過他參加群眾集會與宗教儀式,他向一些平民親切問候,互致敬意,一些人趴在地上親吻他踩過的土地。
和其他偉大人物一樣,尼赫魯也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他的致命弱點是不能平等對待鄰近國家,老想繼承英國人的衣缽,主宰一方,讓和他挨邊的國家都成為印度的附庸,一副老子對兒子的架勢。對巴基斯坦、錫金、尼泊爾、不丹以及錫蘭(斯里蘭卡)莫不如此,把關系搞得很緊張。
即使在我們十分友好的期間,尼赫魯只要提到西藏,便一反常態,變得感情激動,態度驕橫,向我們指手畫腳起來,好像西藏的事應由他來做主,照他說的辦。他的根本思想我們能聽出來,西藏只能名義上承認中國是宗主國,其條件則是中國保證西藏一切維持原狀。每次的語調和神態,都明顯地流露出:西藏是印度的保護區。
尼赫魯所以這樣自命不凡,不單是他個人當時頭腦有些發熱,也由于印度軍方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力量。我看過印度的兩本書,一本是抗美援朝戰爭前出版的,那上面估計印度士兵與中國士兵戰斗力之比,可以一對十一。朝鮮戰爭后,這本書修訂了這個比例,但仍認為可以一對六。也就是說,如中國軍隊有一天要和印度軍隊對陣,那是不在它話下的。
可能與尼赫魯的過于自信與印度軍方的這種“研究成果”有關系,當然也還有其它許多原因,尼赫魯先插手西藏上層的叛亂,后又容許達賴在他的國家建立流亡政府,以致后來兩國邊境武裝較量成為不可避免的事件。
尼赫魯先生是1964年去世的。在此十年前,即1954年周總理訪問印度期間,由于住地靠近他的官邸,我曾親眼見過時年65歲的尼赫魯非常健康,他晨練時練倒立能一手將他一個七八歲的外孫高高托起。我常想,尼赫魯這么快就去世會不會與中印關系的惡化,與他的這次對華戰爭的慘敗有關呢?
雖然有這樣一些令人遺憾的事,但我至今認為:尼赫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近十年期間,是把與我國建立和發展友好關系作為他外交政策的核心思想的,并為此作了真誠不懈的努力。我在印度工作期間,深知他在頂住反對派對他的對華政策的攻擊是頑強的、不遺余力的。
中印關系惡化,印度政府和尼赫魯有責任,但我們自己是不是也有某些失誤?我個人認為,至少我們在60年代初期那些論述我國對外政策的文章,那上面對和平共處,對戰爭與和平,對資本主義世界等問題的論述上的極左調子,不能不在中印關系上,在我們自己提出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上抹上了一層使人迷亂的陰云,不能不增添尼赫魯原來就有過的對我國政權性質的懷疑與恐懼,也不能不增加他對付國內右翼反對勢力的困難。
1956年3月我奉調回國,擔任國防部外事處處長,結束了我在印度近六年的武官生涯。
(責任編輯:瑤池)
補正
《百年潮》2005年第6期第30頁右欄倒數第5行“天津”應為“北平”,倒數第13行“胡思溥、白逾醒”應為“胡恩溥、白逾桓”。
特此補正,并向天津讀者張道梁致謝。
李東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