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舒同,早年投身革命,1930年參加紅軍后,戎馬倥傯,南征北戰,為中華民族的獨立和人民的解放事業、為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以及軍事科研事業均做出了重要貢獻,素有“馬背書法家”之美譽,曾被毛澤東稱為“黨內一支筆,紅軍書法家”。在長期的探索和實踐中,舒同創造出獨具一格、圓潤遒勁、敦厚穩健的舒體,獨步書壇,成為當代杰出的書法大師,已出版發行的楷行草三體《舒同字帖》和《舒同書法集》,深得海內外書法界贊譽。王元化先生評價說,舒同的字“像他的人一樣,雍容大度而又質樸無華,不帶任何炫人眼目的做作之習,而自有一種精神內斂、氣度厚重的自然風韻”。
從“神童”到“政要”
舒同,又名舒文藻,1905年11月25日出生于江西東鄉縣一個貧苦農家,他聰穎好學,打小就在私塾里讀書,因家貧買不起紙筆,耕讀之余,他便以木竹為筆,沙土為紙苦練書藝。10多歲時,他就能為家鄉鄰里書寫祝壽牌匾和名言警句,贏得了眾人的驚嘆,被譽為“書藝神童”而聞名鄉里。
15歲時,舒同考入江西省立第三師范讀書學習。在“五四”運動影響下,他積極投身學生進步運動,投身革命生活,用筆、紙抨擊黑暗的舊社會。1920年6月,他和進步同學成立了“金蘭同學社”,成為東鄉地區新思想、新文化的傳播者。1921年8月,舒同與李井泉同學等發起組織了“馬克思主義研究會”,積極研讀和宣傳馬克思主義。1925年,他發表了《中華民國之真面目》,以揭露北洋軍閥政府所謂的“民主”、“共和”、“自由”、“平等”的虛偽性,表現出為國為民追求真理、伸張正義的革命精神。
早在1926年,舒同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在家鄉任東鄉縣委書記兼國共合作的國民黨縣黨部書記。1927年革命失敗,舒同遭反動當局追捕,名列通緝令之首。在與黨組織失去聯系、走投無路的艱難環境中,他化名舒文藻,以賣字為生,先后輾轉于武漢、上海、安徽、南京等地尋找黨組織,忠貞不屈,堅持革命。1930年,舒同在江西協助紅軍攻打撫州,以后轉入紅軍。
中央紅軍與紅四方面軍會師后,舒同任紅四師政治部主任。他堅決擁護黨中央的北上方針,反對張國燾的分裂活動,維護了黨和紅軍的團結。1935年10月紅軍抵達陜北后,他和師長、政委率部參加了直羅鎮、東征、西征、山城堡等戰役,為長征的勝利和鞏固、擴大陜甘蘇區做出了貢獻。抗日戰爭時期,他歷任八路軍總部秘書長、晉察冀軍區政治部主任、中央軍委總政治部秘書長兼宣傳部長、中共山東分局委員兼秘書長等職。1937年10月初,舒同率八路軍總部工作團赴山西五臺、定襄一帶開辟抗日根據地,建立政權,發動群眾,組織數千人的抗日義勇軍開展了獨立自主的游擊戰爭,很快把定襄等地的抗日救亡運動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為創建、擴大晉察冀抗日根據地,中共中央決定組建晉察冀軍區,他任晉察冀軍區政治部主任。
1942年延安整風時,舒同任軍委整風審干領導小組副組長,協助葉劍英同志領導了軍委機關的整風審干工作。在萊蕪戰役中,他深入敵營,成功策劃了國民黨第四十六軍的起義,對萊蕪戰役的勝利起了重要作用。后來,他又具體領導了爭取國民黨第九十六軍軍長吳化文率部在濟南戰役中起義,具體布置了國民黨第三綏靖區副司令官、中共地下黨員何基灃、張克俠在淮海戰役中率部起義。1948年,解放大軍飲馬長江席卷華東,舒同任華東局宣傳部長。1949年5月底,解放上海的槍炮聲剛剛停止,他又兼任《解放日報》的總編和社長,以后又奉調山東省委第一書記兼濟南軍區第一政委,陜西省委書記、軍事科學院副院長等多職,他曾是中共八屆中央委員、十五大特邀代表。
解放后的沉沉浮浮
1949年5月上海解放后,舒同協助陳毅同志領導接收上海,認真執行了黨的城市工作政策,為恢復和發展經濟,穩定社會,為建設新上海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舒同任中共華東局常委兼宣傳部長、華東軍政委員會委員、華東文教委員會主任、華東人民革命大學校長、中共華東局黨校校長等職,表現出極大的熱情和忘我的工作精神。
1954年,舒同任山東省委第一書記兼濟南軍區第一政委、黨委第一書記。1959年廬山會議后,舒同受到政治株連,被免除了山東省委第一書記的職務,去章丘縣當了個“七品”縣委書記,過了4年清閑日子。因為人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又是原省委一把手,為人不錯,口碑也好,便沒有太多的人去找他的麻煩。工作之余,他得以清清靜靜地寫了幾年字。
1963年,他被重新起用,調任陜西省委書記。“文革”風起,他再一次災難臨頭,遭受了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的政治迫害。挨批斗、戴高帽、游街、下跪、挨打……受盡了慘無人道的折磨。他大義凜然,毫不屈服,同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進行了堅決斗爭。他決不低頭“認罪”,理直氣壯地說自己“無罪”,還說“打倒后再平反”,因此招致了更殘酷的虐待和迫害,被關進監獄長達6年,直到1972年才放出來。1972年元旦前夕,他在獄中寫了“新年賀詞”,義正辭嚴地抨擊了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的罪行,表現了一個共產黨員堅持真理、不懼淫威的大無畏精神。

在1976年的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開始后,由于政治上蒙冤,舒同當時不辭辛苦到北京“上訪”,要求平反,結果又被斥為“妄圖搞右傾翻案”。一次在中組部“上訪”,他遭到呵斥,行包被一個年輕干部扔出門外,命令他立即回陜西接受批判。他申訴無門,無奈只好上書毛主席。毛主席很高興又有了老文友的消息,但不知道他受到這樣多的委屈和磨難,看了舒同用毛筆寫的小楷長信,他老人家說了一句話:“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這樣對待他是不對的。”并讓解決舒同的問題。但是,他的這個“最高指示”并沒有被理會,幾個月后毛主席便與世長辭了。
毛澤東逝世后,舒同被命令到西安平絨廠接受勞動改造和群眾監督,1979年9月才得以徹底平反,恢復名譽。
舒同的書法和人格
舒同自幼擅寫書法大字,曾臨習過大量古代碑帖,并師法顏真卿、柳公權、何紹基等眾多古代名家書法。長期的書法實踐,使舒同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他的字結構嚴謹,結體寬博,筆法含蓄遒勁,飄灑圓秀,字形雍容大方,形神兼備。
作為開宗立派的大師,舒同卻視書法為余事。他一不開個展,二不出專集,三不收弟子。20世紀80年代他力辭中國書協主席之后,有關方面為他舉辦了首次個展;1995年出版的《舒同書法集》,是他墨海生涯80周年的第一本書法集。這部書法集中收錄了作者1926年至1984年間書寫的90余件作品,有楷書、行書、草書、篆書,還有一些畫作,幅式多種多樣。
舒同留下的作品以行書為多,而其筆法由顏體楷書得來。要把顏體楷書的筆勢轉化為行書,有相當的難度,這方面,他可能借鑒了清代大書法家何紹基的書法,而且受到何紹基顫筆的影響。但是,舒同挹顏體的厚重,行書的點畫主于圓轉,執筆不作回腕法,此又不同于何紹基。行家由筆畫形態推測,舒同用筆幾乎是筆筆中鋒,使轉映帶也是力求“筆正畫圓”;起筆處,筆鋒從來是藏而不露。20世紀50年代,舒同寫贈管易文的行書《毛澤東·長征》四條屏,深得顏字的“雄秀”,又具自己的行書風采,是舒字的上品。
純然的舒體草書作品,多寫于20世紀60年代中期至70年代中期,雖然還是圓轉的筆調,但因筆勢迅疾,大有筆走龍蛇般的激越。1964年他書寫的《毛澤東詞》中堂,融通了行草楷三體之法,于沉穩中見清逸,別有一種書卷氣息。這一時期,作者正處在政治生涯的低谷,他在1961年書寫的一副對聯:“波動巨鰲沒,云垂大鵬翻”,可以看作是他的自我寫照。退居繁忙的一線崗位,舒同得以有時間鉆研草書,而且有閑情“試墨”于丹青,喜繪竹石、梅花、菊花、幽蘭之類的文人畫,這是雅興,也是昭示心志吧。作為職業革命家的舒同,突然無所事事,心中的寂寞和憂郁推而可知,寫寫草書,也是排遣心中的積郁,澆淋心頭的塊壘。此時的書法,成了他的一種精神寄托,貼合了作者當時性情的真實。
許多人都以能擁有舒同的墨寶為榮。舒老一生贈字無數,從各級領導到普通學生,從外國貴賓到街坊鄰居,只要開口求字,舒老總是有求必應,欣然命筆。但有一條,若是有人請他寫“難得糊涂”幾個字,不管是誰,舒老都一口回絕:“我是共產黨人,不能糊涂,要寫另找人。”一個“不能糊涂”!昭示了舒老作為一個老共產黨員的高風亮節,令人肅然起敬。難怪匡亞明先生說,舒同的書法、文章和氣節在中國歷史上閃射出其獨特的光芒。
與毛澤東是文友
在長期的革命戰爭艱苦歲月中,舒同一手持槍,一手握筆,以筆當槍,寫布告和戰報,宣傳抗日革命道理。在戎馬倥傯之際,他仍堅持對書法藝術的實踐與研究。當年,舒同經常在《紅星報》等報紙上撰稿,鼓舞士氣。毛澤東和舒同第一次見面,是在1932年春天。當時紅軍剛剛取得漳州戰役的勝利,官兵們正在打掃戰場。在彌漫的硝煙中,毛澤東握住舒同的手說:早就知道你了,看過你的文章,看過你的字。
舒同說:“比主席差得遠。”毛主席說:“哪里哪里!往后咱們要互相學習和交流喲,就是文友了。”舒同點點頭。毛主席順手從地上撿起一個彈殼,非常詩意地說:“戰地黃花喲!”舒同聽了,驚嘆毛主席的藝術想象和文才。這便是舒同和毛主席的初識。從那以后,舒同常有機會與毛主席見面,兩人一起談書法,談文章,意氣相投。他寫文章很多很快,即使行軍路上休息,他也常把紙鋪在馬背上寫文章,毛主席看見總要夸獎他,曾送給舒同兩個“雅號”,一個是“馬背書法家”,另一個是“黨內一支筆”。
紅軍到達陜北旬邑縣時,準備請當地的一個前清翰林肖芝豹出任邊區參議員,肖不肯。他說,共產黨好是好,但是文化不高。毛澤東知道這個情況后,就讓舒同以中共中央領導的名義給他寫了一封信,宣傳我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政策。肖看了這封信十分感慨地說:字好,文筆比我還好,共產黨里有人才。
在紅軍以及后來的八路軍中,常有人請毛澤東題字,毛澤東也經常向人推薦舒同。聞名于世的“抗大”校牌“中國人民抗日軍政大學”和“團結緊張、嚴肅活潑,艱苦奮斗、英勇犧牲”的校訓均出自舒同的手筆。直到解放后,毛主席還念念不忘舒同的字好。新建的農業展覽館請毛主席題字時,毛主席又推薦舒同寫了。那塊匾在“文革”中被當成“走資派”的“黑字”給砸了,80年代時,又請舒同重新補寫了一幅。
解放初,毛主席曾點名要舒同從山東進京,擔任文化部黨組書記和《人民日報》總編輯,但舒同沒去,留在山東擔任了山東省委第一書記。1958年,毛主席點名把舒同列為《紅旗》雜志編委。
解放后,毛主席和舒同最親密和接觸最多的時候是1959年。當時,毛主席曾六去濟南,他沒有住賓館,而是找了一處離舒同住地很近且安靜的地方住下,有點像“微服私訪”,和舒同天南海北地聊天。工作、詩書、天文地理、醫療保健……什么都談,毛主席興致很高,也透露出在北京不甚愉快的情緒,當時舒同還委婉地勸慰過他老人家一番。
不甚美滿的夫妻情
石瀾從武漢抵達圣地延安時,舒同已是一位參加革命多年的紅軍高級干部。1942年夏天的一個黃昏,在中央研究院的石瀾和一群學員正在延河畔散步,她忽然感到對岸人群中有人在注視著自己,那便是舒同。兩天后的一個周日上午,有同學將舒同帶到石瀾面前,并稱他是專程來拜訪的。
后來,他們“三天一封信,七天一訪問”,兩顆心走得越來越近。終于有一天,舒同向小他11歲的石瀾傾訴了思慕之情,也毫不隱瞞地坦白了他在家鄉和部隊曾有三次短暫而失敗的婚姻。出于真誠崇拜,26歲的石瀾勇敢地接納了舒同的愛情。1942年9月1日,他們終于喜結連理。那天晚上,在中共中央黨校會議室里,校長彭真為他倆主持了婚禮。
在延安的窯洞里,他們的第一個兒子出生了。當石瀾還沉浸在初當媽媽的幸福中時,突然接到通知:即上前線,把嬰兒送給王家坪附近農家收養。石瀾從大局考慮,別無選擇。在這之后幾年的戰爭歲月中,舒同工作在前線陣地,石瀾則拖兒帶女做著各種后方工作,聚少離多。
“文革”中,夫妻倆又分別被造反派趕出省委大門。石瀾被送進造反派的集中營,白天挨批斗示眾,晚上寫反省檢查。而在陜西當省委文教書記的舒同,在當了不到半年的省“文革”小組副組長后,即被“揪”到山東批斗,之后又弄回陜西“軍管”,四個子女亦難逃厄運,遭受了許多生活磨難。
這期間,子女不在身邊,夫妻倆常為生活瑣事發生爭吵。1977年的秋天起,舒同到中央黨校學習,最終結束了與石瀾35年的夫妻生活。1992年初夏的一天,年屆76歲的石瀾獲知舒同在京重病住院的消息后,即前去看望。從昏迷中醒來的舒同,聽到前妻的聲聲呼喚,似又恢復了某些遙遠的記憶。他的眼角涌出一串串淚花,表情凄苦地望著頭發灰白的石瀾,接著又顫抖著抬起左手撫摸著石瀾的臉頰,抖動著嘴唇欲言而不能!目睹這撼人心魄的悲情場面,包括王云飛在內的幾位親屬頗感驚詫:“他們的感情如此深厚,真不該分手啊!”他們的兒子——書畫家舒安把父母親分手的主要原因歸結于性格不合和歷史原因。
1998年5月27日8時,舒同在北京逝世,享年93歲。舒同的一生,真如這副挽聯所言:
從疆場作戰到奪取政權,軍內一支如椽筆;
由馬背寫字而創建書協,藝壇元勛肅巨碑。
(責編 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