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的虎等

譯:仲躋昆

虎被關在籠子里，卻忘不掉森林。它盯著圍在籠子四周的人，一肚子的草莽憤怒。

馴虎師對徒弟們說：“你們看這只虎，又兇猛又傲慢，但是怎樣才能讓它變得乖順呢?胃是關鍵。”

接著，馴虎師用諷刺的口氣對虎說：“你好嗎?我們親愛的貴賓!”

虎說：“給我拿吃的來，吃飯的時間早就到了!”

馴虎師故作驚訝地說：“在這里，我是惟一有權發號施令的人!”

虎說：“笑話!誰也不能命令我。”

馴虎師說：“你在森林里是虎，可如今被關在籠子里，就是一個囚徒，一個奴仆，什么事都得聽我的。”

虎暴躁地說：“我可以當囚徒，但永遠不會當奴仆!”

馴虎師說：“你要清楚，我掌握食物。”

虎說：“我不要你的食物!”

馴虎師說：“那你就餓著吧，隨你便!我不會強迫你干你不樂意干的事。”

第二天，馴虎師來到虎籠子邊上，說：“餓不餓啊?”

虎一直沉默不語。

馴虎師又說：“別犯傻了!只要你說一句我餓了，馬上就可以得到肉。”

虎說：“我餓了。”

于是，虎得到了很多肉。

第三天，馴虎師對虎說：“你今天要想得到吃的，就得照我的要求做。”

虎一邊走動一邊說：“我不會聽從你的。”

馴虎師說：“別急!我的要求非常簡單——你現在可以在籠子里轉悠，但是，我一說停下，你就必須停下。”

虎想：“這確實不是一個什么過高的要求，不值得犯倔，讓自己餓肚子。”

馴虎師聲色俱厲地命令道：“停下!”虎就立刻停在了那里。

馴虎師高興地說：“你做得很好!”

虎聽了很高興，接著，就狼吞虎咽地吃起肉來。

第四天，虎一邊轉悠一邊對馴虎師說：“我餓了，你再要求我停下吧!”

馴虎師說道：“你今天得學貓叫，否則就別想吃到肉。”

虎學起貓叫來，馴虎師聽后皺起了眉頭，不滿意地說：“你學得一點兒都不像，你是在怒吼!”

于是虎壓低了聲音，繼續學貓叫，但馴虎師一直陰沉著臉，輕蔑地說：“別叫了，別叫了!還是不像。今天讓你練習練習，明天驗收。”說完就走了。

第五天，馴虎師對虎說：“我來了，你再試著叫兩聲!”

虎叫了兩聲之后，馴虎師鼓起掌來，高興地說：“好極了!你簡直像一只貓在叫春。”說罷，丟給它一大塊肉。

第六天，馴虎師剛一走近虎，虎馬上叫起春來。但馴虎師卻說：“不行!今天你得學驢叫!”

虎不滿地說：“我可是林中百獸之王啊!你竟讓我學驢叫，我不干!”

馴虎師一言不發地離開了虎籠子。

第七天，馴虎師來后，和藹可親地對虎說：“考慮得怎么樣了?”

虎一咬牙，閉著兩眼學起驢叫來。馴虎師聽罷說：“你叫得一點兒都不像。可是為了可憐你，我還是決定給你一塊肉。”

第八天，馴虎師說：“我將發表一通演說，等我說完了，你得鼓掌，表示贊賞。”

虎說：“我會鼓掌的。”

于是，馴虎師開始發表演說：“同胞們!我們過去曾在多種場合表明過我們的態度和立場。不管大環境和小環境發生什么變化，我們這種堅決而鮮明的立場和態度是不會改變的。依靠這種信仰，我們將會戰無不勝!”

虎說：“我沒聽懂。”

馴虎師說：“我說什么你都得表示贊賞，都要鼓掌叫好!”

虎說：“請你原諒!我很愚蠢，又大字不識。你要我鼓掌，我就鼓掌好了。”

虎鼓了掌。可是馴虎師說：“我不喜歡虛偽，也不喜歡心口不一的人。今天不給你東西吃了，以示懲罰。”

第九天，馴虎師抱來一捆草，丟在虎跟前，說道：“吃吧!”

虎說：“這是什么?我是吃肉的啊!”

馴虎師說：“從今往后，你只有草吃!”

虎餓極了，想用一點草充饑，可是覺得那味道很惡心，只好走開了。半夜里，它餓得實在難受，再一次湊近了草，試探著一點一點地吃，終于狼吞虎咽起來。這時候，它覺得草的滋味其實也不壞。

第十天，馴虎師、虎和籠子全部消失了。虎變成了公民，籠子變成了城市。

(田效宇摘編自《世界文學》2004年第6期)

唱片

張起輝

和弗雷德兒子沒有什么共同點，可不知為什么我們卻是好朋友。弗雷德善于制作各種東西，而且每一件都完美逼真。比如，我無意當中說出我的哪本書破得不像樣了，準備將它扔掉弗雷德就把那本書拿回家，幾天后就能帶回一本裝裱一新的書。要是我打碎了一只花瓶，哪怕碎得一塌糊涂，弗雷德也能把它重新拼粘起來。

工作之余，我收集唱片。每天上班的時候，我都想快點回家，聽古典音樂。這是我惟一的興趣。

我也曾試圖使弗雷德對音樂產生興趣。當我激情大發的時候，能夠滔滔不絕地講上幾個小時音樂之美。而弗雷德卻聚精會神地凝視著壁爐上的那只黑色猴子雕像。我懷疑他什么都沒聽進去。他說：“我真希望哪一天也能制成一件那樣的工藝品。”

一個周末的下午，我比往常回家都早。這天我剛買到一張新唱片，是舒曼的鋼琴協奏曲。

當我聽完兩遍的時候，弗雷德來了，也許是音樂的魔力，我見到他比以前更高興，我激動地跟他談起這張唱片， 它是多么動人，多么美妙，讓他也聽一聽他一聲不吭，坐穩后卻問我那只小黑猴子到哪兒去了。我不耐煩地說不小心掉到地上摔碎了，我早把它扔了。弗雷德大叫起來：“太可惜了!”

我不理他，開始播放唱片，命令他好好聽音樂。第二樂章剛剛開始，我立刻隨著唱片唱起來。

等我唱完?，才突然想起我讓弗雷德聽的是舒曼的鋼琴協奏曲，而不是我的優美的伴唱。

把茶杯遞給他的時候，我發現他的表情有些異常，眼里閃著一種喜悅的光，好像剛剛感覺到?什么，甚至有一會兒他竟然咧嘴笑了。天哪，他終于在聽音樂啦!他竟然捧起了那張唱片。如此嬌貴的東西被他那雙又大又糙的手撫弄著，讓我很心疼。本想提醒他不要把唱片弄壞了，可是又不忍破壞他的情緒。

“你喜歡它嗎?”

“噢，是的，是的!”

我興奮地說：“如果你喜歡，就送給你吧！”

弗雷德又驚又喜：“真的?送給我?不，不，我不能要……”

“拿去吧!”我慷慨地說。

“太謝謝你了!”說著，弗雷德小心地把唱片裝進了口袋里。

幾天后，弗雷德來了，胳膊下夾著個盒子，他笑嘻嘻地把那盒子遞給我，神秘地說：“一件小禮物。”

我把金子打開，驚訝地看到了那只被我摔碎并扔掉了的黑色猴子雕像!

“這是你制作的?”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正是。”弗雷德開心地笑了。

“怎么做的?”我問。

“噢，非常容易！我從一本舊雜志上得到啟發——只要把一張唱片熔化，就可以塑造出你想要的任何形狀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