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小說里常有這類情節:某人在某處迷了路,天上沒有星星、沒有月亮,于是他認定一個方向走,心想總能走出去。就這樣走了不知多久,所有的水和食物都消耗殆盡,卻突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原處。
這并不是作家故弄玄虛,據在沙漠附近生活的人說,這是常常發生的事。
這不是什么神秘故事,也不是什么玄妙陣法,說穿了很簡單,這僅僅是因為人左腳和右腳腳步長度不相等。由于長度不相等,每走出一步,方向就偏離既定的方向一點點;又因為月黑風高,無法校正方向,那么憑感覺走下去,許多步積累起來,就形成了一個圈。
有人在威尼斯廣場上做了這樣一個實驗:把一些人眼睛蒙上后,把他們送到廣場的另一端,叫他們走回到對面的教堂去。雖然要走的路僅有175米,但卻沒有一個人走到寬達84米的教堂前——大家都走成了弧線,并撞到或左或右的柱子上。
挪威生理學家古德貝克也搜集了大量這樣的例子。
其中一個例子是:有三個旅行者在寬約4000米的山谷叢林中,企圖在黑夜走出山谷,但走了五次,都回到了出發點,最后精疲力竭,只好等待天明,讓太陽給他們指明方向。
還有一個例子是:在濃霧中,一艘兩人劃槳的小船,在一個約4000米的海峽中兜了十多個圈子,直到大霧散去,才找到上岸的路。
很多人聽到這些就再也不敢出遠門,但其實大可不必——只要有一個指南針用來校正方向,一切問題都可以輕易解決。
這種例證,用中國的古話說就是“失之毫厘,謬以千里”,而實際情況中,失之毫厘并堅持下去是不可避免的,于是1979年,美國數學家道格拉斯·霍夫斯塔特總結了此現象,并稱其為“GEB怪圈”。
“GEB”分別指三個人,G是數學家哥德爾,E是畫家默里斯·戈羅奈里維斯·埃合爾,B則是指“音樂之父”巴赫。之所以提到這幾個人,是因為怪圈現象不僅在自然界中出現,在科學、哲學、藝術方面也有諸多體現。
其中,埃合爾畫了一幅名為《瀑布》的版畫,在畫的中部,水花濺起,水再經過水槽向下流去,經過幾次曲折,竟然流向了瀑布口。人們分不清水是往上流還是往下流,水流著流著,就又回到了起點。近些年流行的空間概念構圖都始于埃合爾,并且,這幅畫也給研究非歐幾何學的數學家很大的啟發。
而巴赫在音樂方面證明了怪圈的存在,比如“卡農”,這種作曲技法的神妙之處在于,它神不知鬼不覺地變調,首尾相接的變調使曲調不斷增高,當聽眾覺得已經離原調很遠的時候,它卻又按照原本的變調方法平滑地回到原來的調上。這首樂曲甫一發表,就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當時被音樂愛好者稱為“無限升高的卡農”。
當然,對此貢獻最大的還是數學家哥德爾,他由此提出了兩個“不完備定理”。
第一定理表明:任何所謂嚴密的體系都不是天衣無縫的,沒有哪個重要的部門能保證自己沒有內在矛盾。甚至人為影響最多的數學、邏輯學中,有許多理論也不能自圓其說,形成悖論。
第二定理表明:(隨著人類認知的逐漸精確)有許多新的定理等待我們發現和發明,而某些被認為是真理的定理需要重新評價,其中有些甚至會被更新或廢棄。事實也確實如此,由于人的認知程度有限,常常會形成一些不夠精確的原理,你在沿著這個原理走了很遠之后,卻發現事實完全偏離了原理的方向。最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你錯在哪里,因為你完全沒有分辨原理中最精微的偏差的能力。就像在山谷中繞圈一樣,你明明感覺沿著真理向前走,但實際上不知不覺地就轉了向。
這里邊最有意思的莫過于悖論問題。比如怪圈問題,在解決前就被當做一個悖論來看待,但解決之后,大家就明白不過如此;但有些傳統的悖論仍然無法解決,比如:有個人說“我在撒謊”,那么問他這句話是不是謊言?你怎么答都是錯的。這似乎不僅僅是思維方式的問題,而是邏輯學本身的問題。
眾所周知,兔子比烏龜跑得快,如果兔子追烏龜,很快就能追上;但古希臘哲學家芝諾提出一個悖論:兔子和烏龜相隔一段距離,在兔子跑到烏龜的出發點時,烏龜已經向前爬了一段;當兔子再跑過這段距離時,烏龜又向前爬了一段;兔子又追,烏龜又爬——依此推論下去,兔子永遠追不上烏龜。
但誰都知道,這個推論與事實不符,但它聽上去又那么合理,那么這個推論的問題到底出在哪里?我們從哪里開始走成弧線的?
(劉瑞摘編自《GEB——一條永恒的金帶》,四川人民出版社)
張打油的詩
賈寶珍
后唐南陽出了個詩人名叫張打油。某年冬天,一場大雪,張打油大發詩興,吟出名作《雪賦》一首:
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
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名作”一說,并非諷刺,此詩論文雅雖上不得臺面,但如此意趣盎然之詩,實是千古未有,是以在市井之間,流傳至今。
第二年頭里,又是大雪飄飛,恰逢大詩人路過某官員私邸,又是詩興大發,忍不住提筆在墻上又刷了首《雪賦》:
六出飄飄降九霄,街前街后盡瓊瑤。
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掃帚的使掃帚,使鍬的使鍬!
官員發現此詩,大為光火,得知是張打油所題,立刻將其拘來審問。張打油不慌不忙地說:“我雖沒有什么才能,但還懂得寫詩作文,哪會如此胡說八道,扯這種不合音韻的東西?大人不信,不妨馬上出題試試!”
當時南陽被叛軍圍困,正求朝廷派兵救援。官員就以此為題,叫張打油寫詩一首,張打油出口成章:
天兵百萬下南陽,也無救兵也無糧,
有朝一日城破了,哭爹的哭爹,哭娘的哭娘
——明明嘴上不認,但音韻句法卻一模一樣!官員聽之,狂笑不止,于是此事不了了之,但張打油也就這么出了名,從此后,人們就把通俗易懂、不拘平仄音調的詩叫做“打油詩”。
張打油放浪不羈,實有魏晉狂士之風,無論才華人品,均為俊才;后人模仿,往往得其形而不得其意,是以“打油詩”一詞,逐漸流為貶義。
像這種被后人糟蹋了的名詞,不知還有多少。
(賈昭摘編自《新世紀文化百科》,陜西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