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背景]
有這樣一個故事。
在暴風雨后的一個早晨,一個男人來到海邊散步。他一邊走一邊注意到,許多卷上岸來的小魚被困在淺水洼里。用不了多久,這些小魚都會干死的。
男人繼續朝前走著。他忽然看見一個小男孩兒不停地在淺水洼旁彎下腰去——他在撿起水洼里的小魚,并用力把它們扔回大海。
終于,這個男人忍不住走過去:“孩子,這水洼里有幾百幾千條小魚,你救不過來的。”
“我知道。”小男孩頭也不抬地回答。“哦?那你為什么還在扔?誰在乎呢?”
“這條小魚在乎!”男孩兒一邊回答,一邊拾起一條魚扔進大海。“這條在乎,這條也在乎!還有這一條、這一條、這一條……”
要走過多長的路,
人才可稱之為人?
——鮑勃·迪倫
孩子們會長大的。
長大后你也會“麻木得即將腐朽嗎?”
我知道你曾經在某個暴風雨后的早晨,拯救了成百上千條小魚。那時候你就像個天使一樣,用純凈得幾近圣潔的童心,給予了弱小的生命新的希望。然而許多年過后,現在任何一條魚都不關你的事了,甚至連任何一個人也不關你的事了。我想問問為什么,可突然之間我有種悲哀的感覺,這世界似乎就是海洋,你也不過是條魚,如果有一天暴風雨來臨了,你又能怎樣?
鮑勃·迪倫提出了問題,然而他也無法回答。他只是唱道:“這些答案,我的朋友,已隨風逝去,已隨風逝去。”對現實的關切,對生命價值的思考之后,是宿命的嘆息。我們只能這樣嗎?每一條魚都是一個生命,我們不應該無動于衷。
還記得童年嗎?你和你的花鼻子小狗,滿山遍野地亂跑,與每一朵花兒對話,同每一只蝴蝶嬉戲。它們都是你的朋友,它們似乎比你的一日三餐要重要得多。你是如此富有同情心,像天使一樣,從不去傷害任何生命。
可是你總被某種愿望誘惑著,急切地盼望著長大,盼望走過長長的路,成為“可稱之為人”的人。你一天一天地長大,也一天一天地遠離童年,遠離對所有生命簡單純真的熱愛。你逐漸地擁有爭斗,擁有刺激,擁有成人的一切,也擁有了所謂的“價值”。然而就在你的花鼻小狗因為你的疏忽而餓死的那個下午,你感到自己失去了什么,身體里那些曾經溫暖的關于生命的美麗記憶與關懷,已經在你現實得無懈可擊的生活中,無數次地失去了,再也無法找回。
你還關心任何一個生命嗎?不,已經不了,我的朋友。那些水晶般透明的關懷,那些無數山谷間的喃喃低語,那些溫暖的濕潤的接近,已經隨風逝去,隨風逝去。你工作,你生活,你學會了如何爭搶。你明白自己若要生存下去,就必須為了某種與生命本體無關的目的而拼盡全力。你一次又一次背離你的童年,背離你兒時所愛的一切。在將上蒼賜予你的天使之心全部失掉之后,你獲得了成功,站在某個高處,享受榮譽、地位以及其他。可那時你就是“可稱之為人”的人了嗎?不,你不是,從你離開童年的那一刻起,你就開始對生命漠不關心。
我聽到有人說:“如果,一朵花很美……”我被震撼得無話可說。生命如此美麗,也如此脆弱,請你尊重和珍惜它,不要去褻瀆。孤獨的迪倫仍在敲天門,而我在這午后燥熱的風里,想起自己,想起你,想起街上花花綠綠、失去五官、失去憐憫、失去生命資格的人,終于忍不住淚流滿面。難道,這就是世界得以支撐的“可稱之為人”的人嗎?那么多的人仍在為生存而備受煎熬,那么多的生命仍在痛苦地掙扎,誰說我們應該用幻覺刪除苦楚?
那么多在槍口下喪生的人們,那么多在病榻上掙扎的人們,那么多因為饑荒而倒在干裂土地上的人們,還有那么多因為世界的不公和生活的悲哀而備受折磨的人們……哦,原諒我的眼淚,原諒我這不安的憂慮吧。我哭泣,是因為這是生命的權利,是因為我只能在但丁冰冷的預言里“絕望地緊抱烏托邦理想”。世界如此匆忙,沒人會停下來思考生命的本義。孩子們都已經長得足夠大了,他們丟掉天使之翼,成為千萬條魚中間的一條。
我也是一條魚,可我忘不了海灘上宛若天使的小男孩,忘不了關于生命的每一種痛苦與救贖。
有人說尼采是個瘋子,那是因為這個世界總有太多的理由去漠視生命,總有太多的借口去摧殘生命。然而尼采抱住老馬痛哭失聲:“我受苦受難的兄弟啊!”我們還有什么可說的嗎?到了暴風雨再次來臨的那一天,誰來拯救我們這些魚呢?
不要再尋找什么宏大的主題了,我知道你想說你其實是關心生命的,你甚至是在關心著全人類,為了世界而憂心忡忡。然而實際上你成天盯著自己的飯碗,盤算著能從別人碗里多撈幾粒米。當然這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干涉。我只有一個小小的請求,請你能關心一下生命本身。什么也不要多說,放棄你那些掩藏在美麗表象下難以啟齒的罪惡吧,在你敲響天堂之門之前,關心一下脆弱的生命,就像你還是孩子時在海邊做過的那樣。
我請求做一個永遠的孩童,即使我已經成為了一條魚。
我的朋友,人若真正可稱之為人,那么在他最深的心底,在他生命最具有力量的地方,必定是——宛若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