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打工，性壓抑竟讓“正人君子”猥褻少女

2004年8月25日晚上9點左右，17歲的孫小霞和魏麗麗從飯店下班，搭伴一起往家走。她們路過113路電車東四十條公交車站的時候，突然，一個喝得爛醉的男子歪歪斜斜往孫小霞的身上撲了上去，毫無防備的孫小霞一下子被撲倒在地，而魏麗麗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嚇傻了。孫小霞一面大聲地求救，一面拼命地把該男子推開，可是，他卻拼命地抱住她親吻，更可怕的是，他一把將她的牛仔褲的拉鏈拉開了，里面的內褲眼看就要暴露在大街上！孫小霞驚恐地哭了起來。愣在一旁的魏麗麗終于緩過神來，她連忙撲了過去，使勁拉住男子的胳膊，想把同伴救出來。可是，已經失去理智的這名男子打了她一個嘴巴后，反過身來把魏麗麗撲到了地上。結果，魏麗麗又被他拼命地親吻起來。孫小霞提起褲子，趕快跑到電話亭打電話報警。這時，附近一位婦女看見這一情景，怒不可遏，奮不顧身地去拽那名男子。可是已經欲火焚身的他又將她推倒在地，不管不顧地親吻起這個比自己大十多歲的婦女……這時，派出所的警車及時趕到，將爛醉如泥的男人押走了。

聽完被害人自訴后，我對這個男人產生了強烈的好奇。他究竟是什么樣的一個人，居然敢在大街上去猥褻婦女！帶著疑問，我來到了北京某監獄進行采訪。這個叫李榮的男人，已被北京市東城區法院認定為強奸猥褻罪，被判處有期徒刑5年，正在這里服刑。

初見李榮，我很詫異，面前的他與我印象中的“流氓”真是相差太遠了。雖然穿著綠色的囚服，但他看上去不像壞人，個子很高，五官端正。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長白皙，并不像干重活的，反而像是一雙醫生或者藝術家的手。他干凈整潔，腰板挺直地坐在椅子上。

開始，他戒備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自顧自地發著呆，面無表情。我先向他做了自我介紹，然后問他：“有什么想說的嗎？”他愣了一下，緩緩地搖了搖頭，朝我舉了舉被銬住的雙手：“都這樣了，還有什么好說的。”然后就又低下頭，把雙手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桌子下。

我吃了個閉門羹，卻不死心：“如果你沒有什么想說的，那么，我能幫你什么嗎？”他迅速地抬起頭，吃驚地問：“你愿意幫我？”我有些后悔，話說大了，如果他讓我幫他繼續打官司，我是做不到的。可是，當我看見他那原本暗淡無光的眼睛此時又亮了起來，又忍不住說：“只要我力所能及。”

“能把你的手機借給我，讓我給家人打個電話嗎？自從我被關起來，手機也弄丟了，還沒跟家人打過電話呢！你能幫我這個忙嗎？拜托了！”他懇切地望著我，語調近乎哀求。在征得看管人員的同意后，我把手機遞給了他。他感激地連聲地說著謝謝，然后，艱難地用手撥著號碼，緊張地等待著電話撥通。在等待的時候，他的腳不安地來回蹭著地面。

電話接通了，他喊了一聲“媽”，眼淚立刻噼里啪啦地掉了下來。可是，他裝作輕松的樣子說：“媽，你別哭，哭什么啊！我挺好的。沒事！你有病就看醫生，買藥千萬別舍不得花錢，好好照顧自己！”他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粗聲粗氣地嚷著，越嚷，眼淚越是止不住地掉下來。他輕輕地將手機挪遠，然后用胳膊迅速地擦了一下眼淚，再將手機移回耳側。可是，剛移回來，眼淚又落了下來。“別哭了，你可別多想，我在北京可好呢！沒事，我這幾年回不來，你要好好保重身體！田地要是照顧不過來，就賣了吧，別累壞了！”說完，他放下了電話，感激地沖我點點頭。

“家里光景很不好嗎？”我問道。

他抬起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苦澀地笑了一下：“你知道農村人過的是什么日子嗎？我們那兒的農村人有多窮，是你們城里人永遠也想不到的。一畝地一年到頭只能收六七百斤麥子。扣掉水電費、化肥錢，再把麥子磨成面粉，也就攢下點口糧，根本賺不到錢。全家人咬牙供我讀完高中，就再也供不起了，更不要提上大學。不過我已經很幸運了，我弟弟連高中都沒讀上就出去打工了。高中畢業后，我去當兵了，因為我想當兵之后能轉業，或許能解決我的工作。要是能在城鎮里解決工作，一家人就有希望了。但是，當了3年兵，退伍后，我就繼續外出打工了。”

他忽然盯著我，認真地說：“我當過兵的，整整3年，我一直表現良好，沒有受過處分。2003年的時候，我還到派出所做過一段時間的治安聯防，抓小偷，也抓賣淫嫖娼！我曾經是個軍人，我不是流氓！”看著他急切地想得到我的肯定，我輕輕地點了點頭。他也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你跟你妻子的感情好嗎？”我看著他，心里越來越疑惑。如果真如他所說是個正派的人，為什么又做出猥褻婦女的過激行為呢？是不是跟妻子的感情不好所導致呢？

“能別把她的名字寫進去嗎？我不能再害她了！”他謹慎地要求。在我的再三保證下，他猶豫了一會兒才終于開了口：“梅子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倆是一個村的。上學的時候，感情就一直很好。后來我去當兵，我們就一直靠寫信聯系。雖說有近3年的時間沒見面，但是我們倆對彼此的心一直沒變。一直到2000年，靠打工攢下點錢，我們倆才把喜事辦了。2000年是龍年，我屬龍，我的孩子也屬龍，我覺得特別吉祥。”他有些興奮，“你問我，我倆的感情好不好，我不知道怎么說。我們農村人，不像你們城里人那樣，動不動就把‘愛’掛在嘴邊，好像非得折騰個死去活來才行。梅子人很溫柔，知道心疼我，真心實意跟我過日子。我也疼她，我們倆在一起從來沒紅過臉，跟她在一起特別舒服，我倆就是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了。沒辦法，窮啊！我得打工養家，弟弟也等錢娶媳婦呢！我一年只能回家兩個月，那兩個月，是我倆最快樂的日子。”

“那梅子為什么不來北京，你倆一起打工呢？”

“想啊，怎么不想？兩地分居的日子太難熬了。2003年的時候，梅子曾經來北京一家公司做保潔員，可是干了半年就回去了。北京的房子太貴了，我自己可以住免費宿舍，她來了，我們就得租房子。硬撐了半年后，我就把梅子送回去了。梅子走的時候，眼睛都哭腫了，我知道她舍不得我，但是我沒辦法啊！誰讓我倆都是民工呢？我來北京后，就一直在一家醫院做臨時工。從早上6點干到晚上10點，每個月最多能賺1000塊。這1000塊，我也只能給自己留下400塊。在北京，400塊錢怎么過日子，你知道嗎？我沒錢出去玩，所以交不到朋友。出去逛逛都不敢走太遠，以免坐車花錢。下了班，我就一頭倒在床上，睡不著就躺著數綿羊。我才28歲，日子過得就跟苦行僧一樣了。有時候，在單位不順心，就買點廉價酒喝，除了喝酒，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干點什么？我是真想媳婦啊，如果有她在，我的日子就不至于這么難熬了。有時候，憋得我喘不上氣來。我也想孩子，但是有什么用呢？我既沒錢讓他們過來，也沒錢回去看他們，也就只能想想了。”

忽然，他遲疑了一下，然后對我說：“能不能再借你的手機用一下？我想給梅子打個電話，不知道她一個人帶著丫頭怎么樣了。”我無法拒絕他的請求，爽快地把手機遞給他。他迅速地撥了一個號碼，然后緊張地做了一下深呼吸。

一聽見妻子的聲音，李榮又激動地哽咽了：“梅子，是我啊。我剛跟媽通電話了，沒敢告訴她。我判了5年！你了解我是個什么樣的人，我不是流氓！我對不起你，早知道蹲監獄，我就不跟你結婚了！你在外面要多保重啊，好好帶著丫頭。我這邊沒事，吃穿不愁，在監獄里好好干，爭取減刑，再兩三年也就出來了。梅子，我現在是犯人，有規定說，犯人的媳婦可以自己申請離婚的。你跟我離婚吧，我不會耽誤你……”

撂下電話后，他擦了一下眼淚，對我笑了一下：“我不知道自己會有今天，我真的不知道。早知道會蹲監獄，還背上這么一個不光彩的罪名，我當初肯定不會跟她結婚的。本來日子就夠難過了，沒有我，她一個人帶著孩子怎么辦啊！還是跟我離了吧，找個好人嫁了，省得受罪。丫頭我也管不了了，跟誰都行。只要好好活著就行。”

“你舍得跟梅子離婚啊？何況你倆還有個4歲的女兒？”

“舍不得還能怎么辦？我不能拖累她們了。我是個蹲監獄的犯人，現在別人都罵我是流氓了！可我不是流氓，我不想讓丫頭以為她爸是流氓！”他把頭仰了一會，忍住眼淚。

“你后不后悔？”我追問。

“后悔什么呢？是后悔喝醉酒？還是后悔打工？后悔結婚？后悔生孩子？我都不知道從哪兒后悔開始了。不過，我最后悔的還是出來打工吧！如果不打工就不會跟梅子分開了，也不用苦悶到借酒消愁，也不至于闖出這種禍來，弄到監獄里來了。”

說著說著，他又忍不住朝我借了電話，想再跟梅子說句話。他重復地說著“你要保重，我沒事”之類的字眼后，忽然頓了一下，含著淚飛快地問道：“梅子，你還愿意等我嗎？我服完刑后，咱倆還能在一起嗎？”還沒等對方回答，他馬上就把手機關了，輕輕地放到了我的面前。淚水大滴大滴地從他的眼角滾落，滴在他手背上，連銀色的手銬都浸出了水暈。我感覺到他內心的掙扎，他想知道梅子的決定，卻又怕知道。對未來的恐懼甚至要大于他即將度過的5年監獄生活。在臨別的時候，他恭恭敬敬地向我鞠了一躬，然后安靜地離開了。

記者手記：

李榮與我所想的犯人是不一樣的。他很注意自己的穿著，整潔干凈。既自卑又自尊，并非面目可憎的流氓。在采訪過程中，我很同情他的遭遇，但我不能說他是無辜的。因為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被猥褻的經歷雖然沒有造成身體上實質的傷害，但是心理上所受的傷害可能是很長時間都難以消除的。尤其這兩個女受害人都只有17歲。

正如他所說，他最后悔的就是出來打工，否則不會如此苦悶，以至于一失足成千古恨。他確實不像個素行不端的流氓，他只是個普通人，有著普通人的喜怒哀樂。偶然是寓于必然之中的，他的打工生活是如此的貧乏苦悶，無論是在精神上還是生理上，都受到了痛苦的壓抑，即使不是酒醉失控，長期下去恐怕也會以另一種形式爆發出來。雖然，在采訪中，他一直回避“性”這個話題，但是，一個健康的成年男人，卻長期無法享受夫妻生活，正常的生理需求被無情抑制，他所承受的性壓抑，是顯而易見的，更是導致他酒醉猥褻的根本原因。

如何才能夠幫助在外打工人員緩解他們的苦悶，讓他們過著更加人性化生活，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所在。

（文中李榮、孫小霞、魏麗麗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