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恐怖分子的一次自由旅程

一輛火車離開德國西南部城市薩爾布呂肯，向著法國首都巴黎駛去。到達法國邊境時，警察發現了一名神秘的外國人。這人說他來自巴勒斯坦，但他沒有任何身份證明文件，也拒絕說明目的地和旅行原因。

德國警察把他當作又一個想在歐洲過上好日子的非法移民。1999年6月，他們把這名男子關押起來，準備將他遣送出境。不過，由于無法確認他的身份，他們不知道該把他遣送到哪里，于是把他送進了一個看管松懈的難民營。難民營里的官員對這個人并沒有過多留意，所以當他在2001年9月11日前兩個星期莫名其妙地消失后，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但是，后來人們發現，這個人被一些宗教極端分子稱作“埃及的穆罕默德”。2001年，他利用歐盟國家內部松懈的邊境管理，串聯了歐洲許多國家的宗教激進分子，招募自殺襲擊者，并在“3·11”馬德里爆炸案中起了關鍵作用。

美國《華盛頓郵報》記者克雷格·惠特洛克追蹤了“埃及的穆罕默德”在歐洲的足跡，并探討了歐盟內部消失的邊界在多大程度上方便了恐怖分子的活動。

領袖的誕生

“埃及的穆罕默德”真名叫做魯巴伊·奧斯曼·賽義德·艾哈邁德，曾在埃及軍隊中擔任軍官。調查人員后來發現，他單槍匹馬獨闖至少歐洲三國。這些國家不斷地將他列入需要留心的黑名單，還列出了他的許多假名，但他們還是沒能及時搞明白他到底要去向何方。

在邊境被德國警察發現的艾哈邁德被送到了薩爾布呂肯附近的萊巴赫難民營，這里住著1500名非法移民，多數人來自北非、土耳其和巴勒斯坦。他們一般在這里等候數月，直至德國政府對他們的命運作出決定。

2000年9月13日，已經在監獄里呆了一年的艾哈邁德來到這里，這時他名叫穆罕默德·阿卜杜勒·哈迪·法耶德。很快，他就成了難民營里的領袖人物，代表難民與官方打交道。他能說阿拉伯語、英語、西班牙語，這使得他變得用場很大。他還在難民營建了個臨時宗教場所，在齋月期間帶頭祈禱。

難民營工作人員巴巴拉·保盧斯回憶說，艾哈邁德自稱是“伊瑪目”（神職人員），在難民營里廣受尊敬，與官方也沒有發生任何沖突。

由于德國當局無法確定艾哈邁德的身份，他作為穆罕默德·阿卜杜勒·哈迪·法耶德又在難民營里呆了將近一年。根據規定，等待遣送的難民不能離開難民營所在地，但事實上管理方對難民并沒有實行強制的監禁或監視。

難民失蹤的事情時有發生，“每個月都有好多人消失，”保盧斯說，“我不知道他們是怎么做到的，不過每個月，我們都要了結很多人的文件。”

所以，當穆罕默德·阿卜杜勒·哈迪·法耶德失蹤時，并沒有引起太多注意。人們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2001年8月29日。

除了護照的本本，什么都是假的

調查人員后來確定了艾哈邁德在歐洲各地“自由行”的路線，他們發現，他使用了大量假名和假護照。

2001年1月，有人看到他出現在馬德里，與一些宗教激進分子在一起。這段時間，他大部分時間在德國的難民營度過。6個月后，他使用真名和一本埃及護照在馬德里申請居留。2001年9月6日，他永遠地離開了德國的難民營后不過數天，就造訪埃及駐馬德里大使館，以舊護照丟失為名申請了新護照。

這之后不久，艾哈邁德落入德國和西班牙警方的視線。

“9·11”事件發生后，德國對國內數以千計的宗教極端分子展開調查，以確定他們與駕駛飛機撞擊紐約世界貿易中心大樓的“基地”組織漢堡分支有無聯系。調查中，警方發現，那個國籍不明的神秘外國人就是艾哈邁德。萊巴赫難民營的人也回憶說，此人在9月11日前兩天突然消失，而且他的宗教信仰相當極端。

不過，調查人員最后確定艾哈邁德與“9·11”事件并無聯系。

幾乎與此同時，西班牙反恐部門出于完全不同的原因開始于2001年12月調查艾哈邁德。他們注意到，艾哈邁德與一個宗教極端組織來往密切。1個月后，西班牙調查人員通知德國執法部門，他們已經監控了艾哈邁德，并要求對方提供艾哈邁德的背景材料。

在西班牙有關部門的眼皮底下，艾哈邁德以畫家身份出現，他還與一名突尼斯婦女結了婚。他似乎很清楚自己已經處于嚴密的監控之下，因此行為低調。

他后來向朋友敘述這段經歷:“在西班牙，我使用了不同的國籍:約旦、埃及、巴勒斯坦、敘利亞，直到朋友們提醒我，夠了，我應該注意安全，否則就要被抓……‘9·11’之后，我不得不從西班牙搬到巴黎，因為西班牙秘密部門的動作很多。”

馬德里爆炸案的要犯？

2003年2月，艾哈邁德離開西班牙前往巴黎。法國調查人員說，他在巴黎呆了5個月，也是以畫家身份出現，還經常去移民光顧的宗教場所。

這年7月，艾哈邁德又回到了西班牙。4個月后，西班牙警方出具一份報告，報告警告說，西班牙警方正在調查一個以艾哈邁德為首的“基地”組織西班牙分支機構，而且這一機構與歐洲其他國家都有聯系。報告出臺1個月以后，艾哈邁德再次踏上旅程，這次目的地是意大利。

在意大利的米蘭，“畫家”艾哈邁德找到了工作，很快與其他埃及移民合租了公寓。他告訴室友說，他和西班牙的妻子吵了架，他擔心妻子會向當局舉報他。

在2004年4月之前，意大利當局壓根不知道艾哈邁德的存在，因為西班牙方面4月才與意大利警方取得聯系。

在此之前一個月的3月11日，西班牙首都馬德里發生了歐洲歷史上最為慘重的恐怖襲擊事件，191人在火車爆炸案中喪生。為此，西班牙方面瘋了似地展開調查。一番調查后，警方發現，兩名自殺襲擊者的電話簿中都有艾哈邁德的手機號碼。

接下來的跨國行動取得了少見的成功。西班牙調查人員追蹤這個手機號碼，確定了其使用者在意大利。他們通知了意大利方面，后者對艾哈邁德實施了監控，并竊聽了他在米蘭的電話和公寓。

根據竊聽記錄，艾哈邁德向一名室友夸耀說“我是馬德里的頭兒”，“馬德里爆炸案是我的項目，那些死去的烈士是我的好朋友”。

他還討論了即將在比利時發動自殺襲擊的計劃，正是這一點讓意大利警方決定對他實施抓捕。在他公寓的電腦里，意大利警方發現了類似于馬德里爆炸案中使用的手提箱炸彈的照片。

調查人員說，關于艾哈邁德，他們還有許多未解之謎。比如，他是否從國外恐怖組織那里接受指令？他最初是如何進入歐洲的？他真的是馬德里爆炸案的元兇，還是夸大了自己的作用？

他們能確定的是，艾哈邁德的確是宗教極端分子中的一名關鍵人物。“我們知道他很重要，因為他負責協調所有聯系，”意大利檢察官、米蘭反恐行動負責人阿爾曼多·斯帕塔羅說，“只有重要人物才能像他一樣經常旅行，并與所有人保持聯系。”

艾哈邁德自被捕后還未曾張嘴。他的律師說，他否認所有針對他的指控。他現在被關押在米蘭，正設法阻止意大利政府將他引渡到西班牙。

艾哈邁德在歐洲的“自由”穿行凸顯了歐盟內部邊界在防范恐怖分子活動上的脆弱。這些極端分子在歐洲各國來去自由，即便被注意到，他們也能在被發現之前改名換姓，溜之大吉。而許多國家冗長的官僚手續和法律規定妨礙了歐洲國家反恐怖官員之間的有效合作。

德國聯邦打擊犯罪署署長約爾格·齊克說:“他們（恐怖分子）利用了我們制度上的弱點。他們變換路線，跨越邊界。我們必須彌補信息系統的差距，我們必須保證恐怖分子不再藏身我們的國家策劃對其他國家的襲擊。”

歐洲各國領導人其實已經意識到了這一問題，并正在采取措施彌補，比如制定共同的法律標準，以便令發出逮捕令、跨界引渡變得更加容易。不過，領導人們在其他一些重大問題上難以達成共識，其中就包括反恐部門共享敏感信息、合作起訴等問題。

（作者:新華社國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