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的海洋

在2004歲末，由發生在印尼的大地震引發的前所未有的印度洋大海嘯，不僅已經導致了十幾萬人的生命罹難和數十萬人的流離失所，而且給東南亞、南亞國家的經濟與社會發展造成致命的打擊。這場引起國際社會空前關注和歷史上最大規模國際救援的災難，構成了全球化時代人類所面臨的最嚴峻的危機和挑戰，其影響甚至遠遠超過2003年美國發動的伊拉克戰爭。

而從海洋非傳統安全的角度來認識和反思這場災難無疑有其特殊的意義。

海洋非傳統安全威脅來臨

所謂非傳統安全威脅，指的是人類社會過去沒有遇到或很少見過的安全威脅。具體說，是指近些年逐漸突出的、發生在戰場之外的安全威脅。

非傳統安全作為自東南亞金融危機、“9·11”事件、SARS危機發生后一個逐漸流行開來的概念和國際關系的一個新興研究領域，其研究在日趨深入。但是，非常遺憾的是關于海洋領域的非傳統安全威脅的研究則沒有引起人們足夠的重視。毫無疑問，海洋領域的非傳統安全威脅是一種特殊的非傳統安全威脅。與其他領域的非傳統安全威脅相比較，海洋領域的非傳統安全威脅，更具有其鮮明的特殊性:

首先，地區化、國際化和全球化的程度更深。海洋自身的深度、廣度和作為流動實體的特點，尤其是世界五大洋的跨地區性，一旦發生大規模的海洋非傳統安全威脅，其威脅的地區化、國際化和全球化的程度無疑更加深刻。

其次，更具有不可預測性、海洋地質和地理的特殊性、海洋生態與氣候的復雜性等都造成了對其進行系統探究和觀測的巨大難度。

再次，預警和防范機制的建立更加困難。海洋預警機制建立的高技術性和高資金要求等，都給建立預測、預警和防范海洋非傳統安全威脅造成了極大的困難。

最后，應對海洋非傳統安全威脅所需要的國際合作規模更大，需要協調的矛盾更多。受以上特點的影響，應對海洋自然災害、海盜、海上恐怖勢力泛濫、海洋環境污染和生態系統危機，海平面上升等諸多的全球性問題，都需要更廣泛的國際合作，并對各種層次的矛盾加以協調。考慮到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生效后的一系列海洋劃界矛盾，要進行海洋領域的合作，尤其是高技術領域的合作，必然會使許多國家因考慮到海洋主權和海洋軍事安全等因素而有所保留。

憤怒的海洋

長期以來，蔚藍的海洋不僅給人類提供了如詩如畫的自然美景，更作為風雨的故鄉成為地球最大的生態調節器，同時也給人類提供了四通八達的海洋通道和源源不斷的資源寶藏。盡管海嘯、臺風、風暴潮、赤潮等海洋災害在歷史上也曾無數次地給人類帶來災難，但卻從未像此次印度洋大海嘯如此令人觸目驚心。從某種程度上說，這場災難正是長期以來為人類所慢待的海洋向世界發出的警告，進而展現了前所未有的海洋非傳統安全威脅。如何善待占地球面積70%的海洋，無疑是這場災難留給人類的最沉痛的問題之一。

當印度洋的海嘯災難發生后，人們無不感到驚愕。但是如果回顧一下近年來全球海嘯災害的話，其發生應該說并非偶然，偶然的只是它造成的災難遠遠超過了近年來發生的其他海嘯。下面是1988年以來世界發生的主要海嘯災難:

1988年12月，孟加拉國東南沿海遭受強颶風和海嘯襲擊，至少有1.5萬只梅花鹿、2000頭野豬、狒狒和猴子以及9只珍貴的孟加拉虎在森林中喪生。

1991年4月29日，孟加拉國沿海地區遭受強臺風襲擊后，伴隨而來的暴雨和海嘯使全國64個縣中的16個縣淪為災區，受災居民達1000萬人。死亡人數13.8萬人。經濟損失達30億美元。

1992年9月1日，尼加拉瓜發生里氏7級地震，地震引起的海嘯破壞了尼西南200公里的太平洋沿海地區的生產和生活設施，造成268人死亡、153人失蹤，800多所房屋倒塌。

1992年12月，印度尼西亞東部弗洛勒斯島發生里氏7級地震，引發大海嘯，奪去了2500人的生命。

1993年7月12日，日本北海道西南附近海域發生的里氏7.8級地震。地震引發的海嘯使海浪最高達30.5米。地震和海嘯給當地造成至少146人死亡，117人失蹤。

1994年6月3日，印度尼西亞東爪哇瑪瑯縣以南225公里的印度洋洋底發生里氏5.9級地震后引發海嘯，造成128人死亡。次日，印尼西努沙登加拉首府馬塔蘭再次發生里氏６級地震并引發海嘯，造成172人死亡，另有47人失蹤，600多所房屋和250多艘船被毀。

1994年11月15日，菲律賓北部的東民都洛省發生里氏6.7級地震。地震引發海嘯，至少有33人死亡，70人受傷。

1996年2月17日，印度尼西亞東部的伊里安查雅省發生的里氏7級地震引發海嘯，其中受災最嚴重的是比亞克縣。海嘯摧毀了該縣北部哥勒姆市75％的建筑物。

1998年7月17日，南太平洋島國巴布亞新幾內亞發生里氏7級地震引發海嘯，造成1000余人死亡，2000余人失蹤，6000多人無家可歸。

1999年11月27日，南太平洋島國瓦努阿圖發生里氏7.1級地震引發海嘯，造成6人死亡。

2004年12月26日，印度尼西亞蘇門答臘島附近海域發生的8.9級強烈地震引發的海嘯波及到東南亞和南亞數個國家，目前已造成15萬多人死亡。

海洋的威脅不只是海嘯

此次印度洋海嘯災難讓人們領略了海洋的猙獰和恐怖，但是，海嘯卻遠非海洋領域非傳統安全威脅的全部。我們總是在不斷批判或嘲笑“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思維和行為，但同時卻在不斷重復著“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錯誤。因此，國際社會和整個人類在群策群力應對海嘯災難和進行災后重建的同時，更應該以更長遠的目光和全方位的視角來全面認識和評估其他領域的非傳統安全威脅，并通過全面的國際合作和國際機制進行綜合、系統的應對，以保護滿目瘡痍的海洋，當然更是為了保護飽受創傷的人類。

(一)海上恐怖勢力成為國際公害

據《蘭德公司國際恐怖活動大事記》記載，在過去的30年中，只有2%的恐怖事件是在沿海或海上發動襲擊。但近年來海上恐怖事件卻不斷上升。據國際海事組織發表的公告，2002年上半年全世界海盜襲擊等恐怖案件共171宗，比2001年同期上升了3.6%。在2003年的前9個月，全球公海海域就發生了至少超過344起商船被海盜襲擊的事件，數目之多創歷史紀錄，比2002年增長了26%。

從當前海盜與海上恐怖活動的區域看，主要集中在從非洲通往亞洲的航線上，主要有西非海岸、索馬里半島附近水域、紅海和亞丁灣附近、孟加拉灣沿岸和整個東南亞水域五大區域。其中，東南亞水域最為危險，世界上有超過半數的海盜搶掠案發生于此，而印尼水域則是危險中的危險，是海盜最集中的地方。全世界90%的貿易靠海運，而33%的海運經過東南亞水域，2003年頭9個月東南亞水域已發生了271起海盜搶劫事件，其中數印尼海盜最猖獗，共有87起。在世界最繁忙水道之一的馬六甲海峽，嚴重的海上襲擊事件時有發生。國際海事組織海事安全報告顯示，自20世紀90年代特別是亞洲金融風暴以后，東南亞水域已經成了全球海盜及海上恐怖活動最猖獗的地方。近年來該水域恐怖案件呈急劇上升勢頭最大的原因是，東南亞爆發金融危機后，印尼、菲律賓乃至馬來西亞等國政局動蕩，經濟蕭條，貧困人口和失業率陡增，各國政府無暇也無力顧及維護海上航道安全問題。

從海盜與海上恐怖活動的嚴重威脅來看，它不僅給世界和相關國家造成的嚴重的經濟和治安危害，更為危險的態勢是海盜與恐怖勢力的聯手構成了世界安全的重大威脅。國際海事組織專家表示，鑒于世界安全形勢所受到的恐怖主義新挑戰，有組織、有預謀、規模龐大、手段先進的恐怖主義襲擊正在成為更嚴重的海事威脅。傳統海盜的目的只是為了搶劫財物，而現代恐怖分子的目的在于對抗政府、制造混亂;恐怖分子目標也不再僅限于油輪和商船，軍艦、碼頭、港口、旅游勝地乃至居民聚集區都成為他們的襲擊對象。隨著現代科技的發展，海上恐怖分子的裝備更為先進，作案手法也更加“高明”，有的甚至還走上了集團化、組織化、國際化的道路。反恐專家認為，在所有主要的恐怖戰術中，海上恐怖襲擊是最難對付的。

(二)海平面上升侵吞國土

現在，許多瀕海國家面臨海平面上升侵吞國土的嚴峻威脅，這種威脅的出現主要根源于全球溫室效應導致的海平面的迅速上升。2001年11月，美國華盛頓地球政策研究所發表的一份報告說，由于溫室效應導致的海平面上升，南太平洋島國圖魯瓦的1.1萬國民將被迫移民新西蘭，圖盧瓦成為全球第一個因海平面上升而進行全民遷移的國家。根據國際氣候變化專家組的研究報告，到目前為止，海平面已經上升了20到30厘米。據估計，該國的島嶼將于50年內遭海水淹沒。而太平洋上的其他低地島國，如基里巴斯、庫克群島、瑙魯和西薩摩亞等國也出現了類似的情況。瑙魯共和國的總統哈里斯曾經表示，太平洋上有這么多的低地島國，如果世界各國不重視海水水位上升問題，就等于是現代版的大屠殺。可以斷言，圖魯瓦絕不會是最后一個因海平面上升而被迫全國移民的國家。

不僅被汪洋大海包圍的島國深受海平面上升、國土被侵吞的威脅，部分瀕海的大陸國家的低洼地帶也同樣受到海平面上升的威脅。據環保專家的估計，21世紀海平面上升最高可達1米。2000年世界銀行公布的有關報告顯示，如果海平面上升1米，孟加拉國的一半耕地面積將被吞噬。孟加拉國這個擁有1.3億人口的國家所面臨的威脅可想而知。其他擁有灌溉耕地平原的亞洲國家如中國、印度、泰國、越南、印尼等都面臨著同樣的問題。即使是拒不簽署減排二氧化碳國際公約的美國也面臨著同樣的威脅。根據美國馬里蘭大學環境科學中心的研究，海平面每上升1米，海岸線就將退縮1500米。據此，在未來的50年里，美國將逐步喪失3.6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包括瀕臨大西洋和密西西比河、墨西哥灣沿岸的各州將被吞沒，而曼哈頓的低洼地區和華盛頓特區的國會山也將難以幸免于難。

(三)海洋環境污染加劇

海洋污染已經成為聯合國環境規劃署提出的威脅人類的十大環境禍患之一。海洋污染包括石油污染，有毒有害化學物質污染，放射性污染，固體垃圾污染，有機物污染以及海水缺氧等。

導致海洋環境危機不斷加劇的原因之一是大量陸源污染物入海的沖擊。主要包括生產和生活污水、石油、有毒有害化學物質，放射性物質等被傾倒入海。海洋中的污染物80%來自陸地，如中國每年沿海工廠和城市直接排入海的污水就有100億噸，主要有害物質146萬噸。中國沿海的海洋污染突出表現為:（1）河口、海灣和近岸海域污染嚴重，環境質量逐年退化。（2）污染事件逐年增多，已經形成環境災難。據不完全統計，1980年～1992年共發生赤潮300起，對海洋生物資源和漁業生產造成嚴重損害。

導致海洋環境危機不斷加劇的原因之二是人口趨海移動造成的環境壓力。世界上大多數沿海地區自然條件優越，適合發展經濟和人類居住。目前，世界60%的人口擠在離海岸100公里的沿海地區；人口在1000萬以上的16座大城市，13座是沿海城市；人口趨海移動已經是全球性問題，全世界每天有3600人移向沿海地區。大量人口向沿海地區聚集，必然造成生存空間不足、污染加重及其他生態環境和社會經濟問題。

導致海洋環境危機不斷加劇的原因之三是油船泄漏或沉沒導致的大規模海洋環境污染。近期發生的最嚴重的油船泄漏事件是2002年11月巴哈馬籍油輪“威望號”在西班牙西北部加利西亞省海域擱淺并發生燃料油泄漏，最終在離葡海域約50海里處斷為兩截并下沉。該油輪共裝有7.7萬噸燃料油，給當地生態環境造成嚴重威脅，并引起世界的強烈震驚。事件發生后，大約150種動物受到威脅。此外，沿海4000名漁民無法捕魚，西班牙政府只好向受影響的漁民每天補貼30歐元的經濟損失。

(四)海洋生態危機加劇

海洋生態系統的危機不斷加劇，首先表現為海灣和封閉海干涸所導致的海洋荒漠化現象。位于哈薩克斯坦和烏茲別克之間的咸海，是世界上第二大咸水湖，20世紀60年代面積占6700平方公里，目前萎縮到3400平方公里，魚類已經絕跡，如不采取措施保護，30年后將變成一座白色沙漠。建國以來，我國曾在20世紀50年代和80年代分別掀起了圍海造田和發展養殖業兩次大規模圍海熱潮，使沿海自然灘涂濕地總面積約縮減了一半，灘涂濕地的自然景觀遭到嚴重破壞，許多珍稀瀕危野生動植物絕跡，而且大大降低了灘涂濕地調節氣候、儲水分洪、抵御風暴潮及護岸保田等的能力。

海洋生態系統的危機不斷加劇的另一表現是海洋漁業資源的減少。世界糧農組織在一份報告中說，在目前的200種海產魚類中，由于過度捕撈造成資源量下降的有60%。在世界15個主要捕魚區中，有13個區捕撈量下降。糧農組織的專家認為，世界上53%的漁船是多余的。因此，歐共體1996年決定，在6年內把漁船減少40%，俄羅斯也要大量減少漁船。

海洋生態系統的危機不斷加劇的表現之三是珊瑚礁、紅樹林、濕地等重要海洋生態系統遭到破壞。珊瑚礁是海洋中的重要生態系統。但是，由于近海開發、過度捕撈和海洋污染，許多珊瑚礁正在退化。美國資源研究所的一分報告認為，世界58%的珊瑚礁有退化的危險，東南亞的珊瑚礁80%處于危險之中，美國的大部分珊瑚礁也面臨退化的危險，加勒比海2/3的珊瑚礁岌岌可危。紅樹林、濕地、海草床等海洋生態系統，目前也都受到各種破壞。

海洋生態系統的危機不斷加劇的表現之四是海洋生物資源開發過度導致的資源以及生物多樣性危機。威脅海洋生物多樣性的因素主要包括以下方面:（1）過度利用引起物種遺傳上的變化;（2）填海造地等人為改變局部海域自然環境的行為，使海洋生物承受巨大的環境壓力;（3）海洋污染、盲目發展的單一海洋養殖品種及其餌料分解造成海域富營養化直至赤潮發生，進而造成大批海洋生物死亡;（4）遠洋船只攜帶或盲目引進外來物種，導致本地海洋生態系統受到影響，許多原有物種因被排擠而消失;（5）全球氣候變化導致海平面上升，引起海岸帶生態系統向陸地后退，直接影響全球海洋海岸帶的生物多樣性。

（作者:中國海洋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