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規則上明明白白地寫著:騎車嚴禁帶人。買自行車的時候,說明書上也有注明后車架上不能放若千公斤以上的重物、不過實際生活里,幾乎人人都載過人,也被人載過。
小時候上學去就讓父親用他那輛老驢似的大老黑送,這種車現在車店里也有賣,只是我懷疑它的銷路。那個時候我還偏不愛坐后車架,一定要坐在前車擋子上。還好人小,父親也就依了我,只是每次坐完下車,一條腿總會麻上半天。所以往往是父親在一邊停車,我在一邊掄著一條腿單腳原地跳,兩人一齊笑。有時候他會前邊放上我,后邊坐上母親,一家三口隨著“吱呀吱呀”的聲音壓馬路。只是那種場景很少有,我的記憶中也不多,但是小時候被人載無疑是很幸福的,像是躺在搖籃里的嬰兒一樣舒服。
不過被人載也不盡是愜意的事情。死黨們剛會騎車那會兒我就心驚膽戰的。男孩子就這個性格,明明自己才能把兩個輪子擺弄直了,就迫不及待地要把弟兄們往自己后車架上趕。我坐上去實在是心里不踏實,不坐吧,面子上說不過去,再者他們踩著輪子絕塵而去,我要是不搭便沒法與他們同步行動。于是只好在盡力維持身體平衡和搜索交警的驚慌中顛簸一路。有時候下車配合不當還要人仰車翻。這也“鞭策”我盡快地騎自己的車了。
騎了自己的車也就意味著我該載人的時候到了。最先做乘客的還是死黨——一方面他們膽大樂意乘,一方面他們筋骨硬也不怕出些事故、許多諸如飛身上車、急停急走、瞬間解體的技巧部是他們給幫著錘打出來的。時至今日,在這種男人之間的死黨友誼驅動下,我還是會載著百八十斤的死黨穿街過巷往球場抑或網吧趕;也時常有一大幫男生騎車帶著人橫沖在車道上,不是邊抹汗邊吹噓今天投籃神準便是埋怨今天碰上臺機器導致游戲中失手,一路笑罵打鬧,引來不少老同志和大媽大嬸的不滿和指責。
載死黨男生如果是瘋狂和有那么點危險的,載女生又全不一樣了。要載女生是要像領證書似的有忍讓風格才行的。她們不會像死黨一樣經摔,也不會由你一聲號令就下車狂奔,要命的是似乎有種觀念是男生搭女生一段路是天經地義的,于是常有女生收看公共交通事業不去支持而要你載她回家。其結果是一路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出,你還不能逗她,以免地在后車座上就拳腳相加,導致交通安全宣傳手冊上所描述的慘禍發生。往往是她一蹦一跳地回家樓了,我的車卻要去加固維修,自己的小腿也行將抽筋,所幸的是似乎帶著個女生不會像帶死黨一樣那么容易被警察抓,縱使撞上了也只是提醒兩句而不是怒目圓睜地以“亂來的小子”加以稱呼。可能是影視作品放多了,人民公仆也覺得一個男生帶個女生比較有格調——有一種很廣泛的說法是相當多學生時代的青澀戀情就是在后車座上發芽的,可惜我出工又出力也只是被女生們評價為“安全系數有待提高”的問題單位,至于青澀戀情就無從說起了。
載母親的感覺我很難用字眼來描述。那天她買了一大堆東西搬不動讓我去公車站接她。她把大包小包掛在車把上,放到車兜里,便坐到了我的后車架上,輪胎立時陷下去一層,畢竟她的體態已經不是那些女生的范疇:我一邊騎一邊卻想到電影里兒子推著年邁老母輪椅的鏡頭。兩者之間似乎有很微她的聯系,我一時也不知如何表述,過家門前的橋時我有些吃力,卻又想起小時候父親一車載全家的情景。我忽然體會到一些他的心情,卻又不完全。最后一次看見父親用那輛“老坦克”載母親已經很遙遠了,而最近一次父親用我的車載母親,看上去和青澀戀情完全沾不上邊,老夫老妻的甚至有些好笑,可是卻又有著青澀戀情所散發不出的韻味。
有時候我會想載父親的場景。他載過我,后來載不動了。我咀不確定我現在是否能載動他,以及我的車是否能承受我們倆的體重,也許有一天他老了我會的,但那時還騎不騎車又是另一個問題,他現在應該還算年富力強,加之父子之間的微妙關系,我覺得載他沒理由,也沒必要,更有難以言語的奇怪感覺,就像喬丹的兒子反教年老的他打球一樣。
不知道以后真撞上桃花了還用不用得著載那個她,也不知道父親老了以后用不用自行車像他載我一樣去載他。可能有些事只在一個時間一個地點發生,倒過來或者有別的背景了,就不再是那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