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藍色的小窗戶

我是一個特喜歡吃手指頭的女孩。我的十個指頭總被我啃得露出里邊紅紅的肉肉，手指甲永遠都是短短的樣子。我想要不是腳指頭離嘴巴太遠，我可能連腳指頭都不會放過。

子翔是坐在我前面的男生。他總是突然間回過頭，用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的那種厭惡的表情看著我抱著指頭啃得津津有味。然后我就會很快地把手指頭藏在背后，沖他嘿嘿地傻笑，在他轉過去的時候繼續抱著指頭津津有味地啃。

子翔曾經無數次為我這喜歡啃指頭的毛病做假設。

假設一：嗓門很大的生物老師講，有一種人左右腦半球之間缺少聯系，造成左右腦不能溝通引發的自己啃自己，啃得哇哇大哭都要繼續啃，那叫“原發性自虐癥”，說白了就你這樣。

假設二：喜歡啃手指頭的人先天性缺少維生素ABCDEFG，以及各種微量元素。人家那叫“營養不良”，但是我怎么看你怎么營養過剩，你咋也啃？

假設三：你媽是不是虐待你？一般情況下，他說前兩種假設的時候，我會大叫“去死”，然后看著他一臉奸笑的樣子就想惡狠狠地在他那雙打了補丁的AIDIDAS上踩下去。而他說第三種假設的時候，我都不會反抗，因為那時候我一定在津津有味地啃著雞爪。子翔是個很喜歡吃餃子的人。那家很好吃的餃子店里也賣著很好吃的燒雞爪。每次陪他去吃餃子，他都會買很多個雞爪給我。因為他說“吃什么補什么，像你這種人就應該多吃雞爪，把手上被你啃掉的肉補回來。”

我每次坐在他對面津津有味地啃雞爪，他就會咬牙切齒地看著我，“吃東西都沒一點女人樣，以后誰敢娶你。”我就閑出嘴巴反駁，“反正又不要你娶。”然后看著他變來變去的臉色，嘿嘿地傻笑。

子翔老說我腦子里缺根弦。其實我覺得他腦子里缺兩根弦。好好的AIDIDAS上打了那么大一塊補丁，還畫著一只可愛的小兔子。整天都是樂呵呵的樣子。不過有的時候，他在操場打球，干凈的輪廓被陽光鑲上一圈金色的花紋。好像不是他在跑在跳，而是陽光托著他在跑在跳。我就在旁邊抱著他的衣服啃著指頭想，他可真好看。想著想著，想得很高興了就會去買汽水給他喝。

可是后來的事情就沒有那么簡單了。子翔換座位換到離我很遠的那一組，坐在劉莉莉那邊。不管我怎么啃指頭他好像都不管我了。雖然我還是抱著衣服啃著指頭看他打球，但是總感覺和以前有一些不一樣了。

那個劉莉莉有什么好呢？我真不明白。

一天下課的時候，班里的女生嘰嘰喳喳地圍成一堆，不知道怎么扯的，就從周迅扯到王家衛，從蘇州河扯到手，又扯到劉莉莉身上了。

小惠說：“劉莉莉的手最漂亮了，修長修長的，是吧？”

小錦說：“是呀，還很細呢。她彈鋼琴一定很好看。”

楠楠說：“你們注意到她的指甲了么？長長的修剪得很漂亮！”

“是啊是啊。”一個男生從旁邊走過，打著口哨大聲說道，“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劉莉莉那樣子才叫有女人味嘛！”

“哈哈哈哈哈。”大家開始大笑起來。我在一邊坐著真難受，就喃喃地走開了。

第二天，我想，我要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要讓他們看看汪小谷漂亮的手。于是，就開始克制自己不再去啃指頭，口袋里也隨時都裝著一盒薄荷糖。第一天吃得我聞到薄荷味就想吐，可總算沒動我那兩爪子。第二天，就換了一盒蘋果的，蘋果味的也不錯，可是吃多了的感覺很不舒服。

下午子翔打球的時候，我在一邊抱著衣服，看他在陽光下跳躍，卻不小心觸到口袋里的一個小瓶子。好奇地拿出來看，原來是一瓶冰藍色的指甲油。我心里忽然莫名其妙地高興起來。一定是他知道我在留指甲所以買給我的。冰藍色的指甲最漂亮了，就像冰藍色的小窗戶，還能看到天空的痕跡。嘿嘿，我要去給子翔買汽水。一回頭，卻看到劉莉莉拿著兩瓶可樂在我身后不遠處亂叫。我忽然生氣得要死。她來這里干嗎啊！我氣得肚子里一漲一漲的，就抱起衣服走過去一把扔在她懷里，然后揚長而去。我盡量很輕松地走著，手臂擺得老高。媽媽每次說我這樣走路就像掉了隊的士兵一樣，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可我怎么覺得這樣能表現出我的隨意。走到垃圾堆前，我一口吐掉了嘴里還剩半塊的蘋果糖。

可我還是覺得冰藍色的指甲好漂亮，有著天空一樣的顏色。我想算了算了，就算為了我的小窗戶我也要把指甲留得長長的。就開始強迫自己吃荔枝糖。我還是幻想那瓶冰藍色的指甲油是屬于我的，只是不愿意承認罷了。可是，第二天在學校，我看到劉莉莉手指上開了十扇冰藍色的小窗戶，我就覺得心里好像有一個肥皂泡被針“噗”一下，扎破了。

我的指甲終于長長了，手上也沒有露出來的肉肉了，可總感覺還缺點什么。冰藍色的小窗戶，我失落地想。正在這個時候，生日也到了。

生日那天，收到好多禮物。就連劉莉莉都笑瞇瞇地祝我生日快樂。可是子翔卻沒有給我說生日快樂。他忘記了么？在我最失落的時候，意外地看到他傳過來的寫著“放學后餃子館見”的小紙條。

他到底要做什么啊？去？不去。不去？去。我腦子還沒考慮好，腳就已經不由自主地往那個方向走去了。走到門口，看到子翔坐在那個熟悉的地方。進？不進。不進？進。真是一個復雜的問題。管它呢。來都來了，就進去吧。

坐在子翔對面，桌上擺了滿滿一盤雞爪，才發現這種感覺好熟悉又好陌生。要知道，我從開始留指甲到現在，已經很久沒碰過這東西了。我用力咽了下口水。子翔笑瞇瞇地看著我，從口袋里拿出一瓶冰藍色的指甲油放在桌上。我眼睛都瞪直了：“你沒送給劉莉莉？”說完才覺得自己失態，真丟臉。“哈哈，是她非要買跟這瓶一樣的。我有什么辦法。不過真倒霉，我輸了。”我驚訝得把嘴巴張成O型：“你干嗎輸了？”子翔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我倆打賭，說只要按她說的做，你一定能把指甲留起來。我開始不信，誰知道……我以為你不會長大呢。”

我嘿嘿地笑了，“每個小孩都要長大的啊，又不是說長大了就沒人疼了，或者說抱著奶瓶啃啃手指就可以不長大了。”原來他知道我啃指頭是不想長大啊！

“不過誰知道你會白癡到吃糖的地步，也不怕蛀牙。”子翔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棒棒糖一樣的東西，那個東西好精致，手柄是銀色的，還有好看的花紋，“這個東西好像叫檳榔，小孩子想吃手指的時候就吃這個，還可以助消化。”

“老大，那個很丟臉的……”哎，不管怎么樣，先收下再說吧，有東西不要是笨蛋。

我想，當我手上開滿冰藍色的小窗戶的時候，應該也舍不得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