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５歲少年在奧克蘭的“監(jiān)獄”生活

在異鄉(xiāng)竟然被警察抓去坐了幾天的牢，這樣的感受是我永遠都無法忘記的。我最后得到了自由，但一切只不過是一場“誤會”嗎？

一

２００３年９月，我在北京讀完高二后轉到奧克蘭留學，這是新西蘭最美麗的城市。我在寄住的房東家碰上叫徐剛的東北人，因為同是中國人，馬上我們就成了好朋友。

奧克蘭市區(qū)有個專賣各種服飾面料的商業(yè)區(qū)，徐剛每個周末都去那邊逛。他先跟要買什么似的擠到某個攤位前，一只手卻在下面將蓋住的面料掖進了自己懷里，得手后折價賣掉。一開始這種事情都是他自己干的，后來非要拽上我，蒙在鼓里的我起初誤認為他真的在挑衣料，還傻乎乎地給他出主意。

一天下午，徐剛又讓我陪他去這個市場，他剛干到半道上，便被一只手有禮貌地拍了拍肩膀。還沒等我意識到這是個警察，我們已被微笑著宣布為有偷竊之嫌，雙手都被反背到身后并銬上了手銬。

我們被帶到警察局的一個小房間里，我嚇得哭了起來，徐剛卻好像不怎么害怕。我問他我們會怎樣？他說，他們會把我們倆送進監(jiān)獄關幾天，然后遣送回國。一聽這話我整個人就軟了。

二

他們先給我找了一個律師，然后對我進行審問。我非常的害怕，一邊哭一邊被帶進了審問室。審問室里面還干凈，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恐怖。警察斯斯文文的，還不停地勸我，給我拿紙巾，后來，我把我知道的全部都說出來了，甚至連我爺爺的地址也給他了，他很高興我這么合作，走的時候還和我握手。

我的律師是一個愛爾蘭人，我對他說我沒有錢請律師，他非常客氣地對我說，這是法律援助。他問了我?guī)讉€問題，我想問一下徐剛的情況。他說，不太好，他什么也不說，所以，法庭無法對我的清白進行評估。

第二天早上我被叫醒后，帶到了一個小型的法庭上，他們說了幾句后，我又被人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這時候恐怖又一次襲來，這不是要去坐牢嗎？最后我被扔到位于奧克蘭郊區(qū)的一片臨海高地上，隔海可見那個在我們國家很出名的激流島。

這個監(jiān)獄給人的感覺像是旅館，所有建筑都裝飾著銀白色的馬賽克，所有鐵窗外面都懸掛著分體空調機。監(jiān)號內給人的感覺更像是旅館單人間，生活用品一應俱全，漱洗用具都是一次性的，床單被罩一天一換，總之要不是四周崗亭里各有一個五大三粗的警衛(wèi)，你準會誤以為是來度周末的。

同被送進去的還有徐剛，他好像很習慣這樣的生活。里面有許多少年犯，晚上，那些孩子們都愛在一起看電影，玩ＰＳ，而我還是擔心自己何時才可以出去。這里的人都不像是罪犯，他們顯得很文明。后來得知，他們多數都是因為不懂事才闖禍住進來的。徐剛和我因為是新來的，又是外國人，所以他們都非常想和我們交談。這樣，我的神經慢慢放松了下來。

監(jiān)獄外面的風景很美，不時有海風吹過，我想把這一切都記錄下來，于是，一個新西蘭的孩子送給我一支筆和一些紙，那是我看過的最燦爛的笑容。

三

在我心目中，監(jiān)獄一直是禁閉的同義詞，可早餐后一個老獄警告知我們，只要我們愿意，整個上午都可以自由活動。他是一個非常友好的老人，對每一個人都是一副笑臉。監(jiān)獄里的活動分戶內戶外兩種，戶內有棋類、桌球、健身等項，戶外則有籃球和網球。我玩了一下午，當我反應過來這是在監(jiān)獄，想到人家為我們想得如此周到，真感到受之有愧。尤其令我感到慚愧的是，那個頭發(fā)灰白的老獄警羅伊見我一個人無精打采地投著籃，二話不說非要陪我一起玩。他雖然年紀那么大，但是很靈活，奔跑跳躍得渾身是汗呼呼直喘。突然，我一個跳躍把他給撞倒了，我嚇壞了，他卻坐在那里對我笑，于是我也笑了。

吃完晚飯，我們終于結束了這一天的監(jiān)獄生活，老羅伊將我送進號中并微笑著道了聲晚安。直到這一刻，我才發(fā)覺我已被關了一整天。

四

第二天晚上，我的律師來了，他對我說，明天你可以走人了，法院證據不足將你無罪釋放了。我頓時覺得心中一陣喜悅。

第三天傍晚，我被告知可以走人時，心中竟然生出一種失落感，畢竟這三天給了我許多從未有過的體驗。走的時候我看見了徐剛，他來和我告別。在這三天里見過的那些孩子也都對我微笑祝福。

收拾好東西后，我與前來釋放我的那個警察去辦手續(xù)，我一看便認出那是送我們進來的那個人，這時我已經知道他的名字叫達沃爾。達沃爾辦理了釋放我的手續(xù)之后，陪我在監(jiān)獄餐廳里吃了最后的晚餐，為這頓飯，掏腰包的不是監(jiān)獄而是他自己。他這么做不是祝賀我重新成為自由人，而是請求我原諒他抓錯了人，并請求我不要去投訴他。看著他那個樣子，我心里對這個國家的敬佩油然而生。飯后，達沃爾問我要不要搭他的警車一起走，他送我回學校。臨走我提出來想再見見老羅伊。我找到了老羅伊，表示想把我從家里帶來的一塊手表送給他，不料卻被他很激烈地拒絕了。直到這時我才明白，他的關懷不只是對我個人，而是一視同仁地對待所有來到這里的孩子。他一直送我到監(jiān)獄門口，我們相互擁抱，告別。

返回市區(qū)時，正是黃昏時分，暮靄將天空渲染得姹紫嫣紅，從車窗里遠望奧克蘭市區(qū)，放眼盡是熊熊的燈火霓虹。一時間我竟然感到有些畏縮，對于我，這個城市仍然那么陌生。

我回到那家語言學校，申請了勤工助學。這次監(jiān)獄之行是我生命里最深刻的一次教訓，從那時起，我慢慢學會了拒絕外來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