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對他愛過的女人感興趣

初來糧專的同鄉會上，我和鵬一見如故。原來鵬和我不僅是同鄉，我們兩家離得還相當近，在陌生的城市里，我們談著家鄉的青年路、春天廣場、金百合超市，彼此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圣誕節來臨前的一天晚上，鵬在校園后面的小樹林里吻了我。他的吻突如其來，也許是出于女孩的羞澀，我奮力推開他。他盯著我的眼睛，不知所措地問：“為什么拒絕我？你是不是聽別人說我什么了？”我一愣，莫名其妙地點點頭。鵬扳過我的肩，急切地解釋說：“我以前有過一個女朋友，就是住在你家附近的潔。”我木然地推開他的手，呼嘯的寒風中，我的心如風中的樹影，搖搖晃晃。我知道潔，她的父親是當地有名的建筑商，她在很小的時候就得了不治之癥，每天以昂貴的藥品維持生命，并且她很少下樓，我只是恍惚見過她瘦小的身影。

鵬再次吻我的時候，我沒有拒絕，只是腦海里出現的全是想像中的潔：楚楚可憐的淚眼，鵬第一次吻她時的甜蜜……想著這些，我的眼淚就悄然滑了下來。鵬發誓說只是憐惜她是個病人才和她在一起的，初戀時他們并不懂愛情，他真正愛的人是我。我默默地點頭，可心里還是涼涼的，我和鵬之間，就這樣多出一個潔。

寒假回家，我終于找到借口敲開潔家的大門。充滿湯藥香的房間里，潔穿著卡通圖案的睡衣坐在華麗的大床上。尖瘦的小臉，微睜的雙眸，看淡塵世的表情，這樣的女孩對于男人來說，定會有著致命的誘惑吧！我仔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并暗暗與自己作著比較。她比我白，她的氣質獨特，如果說她一直是病中的公主，那我就是一個傻里傻氣的灰姑娘。此后的日子，每次上街經過潔家附近時，我都有意無意地說，不知道潔的病怎么樣了？看鵬不理我，我又說你是不是還想看看她？如果你真想看，我也不會生氣的。這個時候，鵬又開始忠心耿耿地說他絕不會去看潔，可我搖著頭不相信。日子久了，鵬很少陪我上街，我知道他怕再次路過潔的家門。和鵬纏綿的時候，我會突然睜開眼提起潔：“她那么瘦弱？你吻她時她會不會窒息？”鵬搖著頭，臉上是真正要窒息的表情。我嘆口氣說不提了，可不出１０分鐘我還是不可避免地提到潔：“鵬，在你的眼里，是不是潔更美麗？”“鵬，你抱著我的時候，心里是不是想著潔？”

畢業了，我和鵬的戀情也因過多的爭吵而走到了盡頭。和鵬分手那天，鵬苦笑著對我說：“你不僅僅是離開我，你也能離開潔了吧？”我冷笑一聲，心里更多的是無奈。我了解自己，潔已永駐我心中。

雨是單位新分來的本科生，高大英俊，博學多才。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加班的夜晚，他直率地表達了他的愛。我又一次陷入愛情的甜蜜，可沒多久，我偶然在他的辦公桌里發現了一個特殊樣式的錢包：五彩銅版紙折成的錢包，上面寫著一個娟秀的“卉”字。雨在我的逼問下坦陳了一切：這是他大學女友卉折的，她在大三的時候就輟學了。他本想扔掉，可最終還是留作紀念了。我不動聲色地聽雨講了同卉相戀的整個過程，在他三個小時的講述中，我眼前又浮現出一個女人的影子：家境貧寒，美艷大方。雨說他和卉已兩年沒有聯系了，他一定好好珍惜現在的生活。可對我來說，卉已開始在我的腦海里安營扎寨了。我像一個隱君子一樣到處捕捉和卉有關的信息，做了大量細致入微的工作后，一次出差的機會我到了卉所在的城市。在一家夜總會里，我終于見到了卉。她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美麗妖嬈，葡萄紫的卷發，勾魂攝魄的大眼，優美的身姿，悅耳的聲音。那夜，她正給所有的客人唱《女人花》，整個人站在舞臺中央就真的像一朵盛開的鮮花。我看得心里酸酸的，一口喝干杯中的酒，用數碼相機偷拍著卉，腦里全是雨和卉親熱的鏡頭。當地的同行請我吃飯時偶然提到卉同夜總會的老板不清不白，我心下一寬，又想出新的計劃。第二天晚上，我在卉唱歌的夜總會坐了四個小時，終于拍到卉和胖老板親昵的照片。

回去的當晚，我和雨發生了激烈的爭吵。我臉上掛著詭異的笑，指著照片說：“你看，卉的眼角都有皺紋了。還有，她身邊的這個胖男人，你看著是不是很惡心？”雨怔怔地看我：“你為什么對卉那么感興趣呢？”我心下一酸，流著淚說：“因為她是你愛過的女人。”那晚，雨極盡溫柔，他一遍遍地說他愛的惟有我。當床上的一抹血紅出現時，雨一點點地撕掉了卉折的錢包。夜半，我的激情開始消退，耳邊突然響起悠悠的歌聲：我有花一朵，種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幽幽。朝朝與暮暮，我切切地等候，有心上人來入夢。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女人花隨風輕輕擺動……卉美麗的影子在我眼前飄飄搖搖，我叫醒熟睡中的雨，痛哭失聲。雨的眼里也有淚，更多的是不解和無奈。

新房裝修好的當天，卉出現在門口。她手上拿著大紅喜字，口中是異常欣喜的祝福。雨和她客客氣氣地說著話，我站在旁邊，心里是莫名的失落。訕笑著送走卉，我像怨婦一樣捶打著她坐過的沙發，摔碎她喝水的茶杯，我對雨說卉把她的影子留在了這個房間里，我就要永遠同這個影子戰斗。雨怔怔地看著我，只說了一句：你真的有點不可理喻。和雨在結婚前夕分手，單位里的所有人都說是因為我性格古怪造成的。我在夜深人靜時也不禁捫心自問，為什么偏偏去在意他們過去的女人呢？可是，潔的身影，卉的笑容，我真的無法忘懷，我不可能讓自己相信她們沒有存在過。

半年后，在一次書畫展覽會上，我認識了市里的年輕作家駱。駱文質彬彬，有著書生的儒雅，又有著詩人的熱情。因為請他給我的一篇論文潤色，和他的接觸多起來。日子久了，我知道駱離過婚，有一個三歲的女兒，并且駱在過去還有過很多女朋友。我買了駱出版的所有作品，在散發著墨香的紙張里，我讀到了一個又一個女人的名字：青青，千枝，婉兒，小萌……駱從不諱言他過去的女人，但他說那都屬于過去，他追求的是今天和明天。一天傍晚，他在電話里對我說：今天他喜歡我。我忐忑地問他，過去的女人你真能全部遺忘嗎？他說與昨天為敵的人就是不折不扣的傻瓜。我嘆口氣說，我就是個喜歡與昨天為敵的女人。雖然我心有防備，駱還是用他的甜言蜜語打開了我情感的大門。我不可救藥地愛上他的同時，我的生活里也多了那么多有血有肉的女人：純潔的青青，孤傲的千枝，嬌柔的婉兒，嫵媚的小萌……我開始一遍遍地問駱：這些都是真的嗎？開始駱并不在意，只是敷衍我，你如果認為是真的就是真的。我說真可怕，我還從沒有見過這么多的敵人。

我也想，敵人多了，也許會打消我戰斗的勇氣。偶爾，我和駱還以書中的情節取樂。記得他的書中最喜歡寫在每一個女人身上咬下一個來世相認的桃花，那夜當他在我的肩頭撕咬的時候，我眼前突然有女人的影子在真切地晃動：青青，千枝，婉兒……我呼喊著：我看到那些女人肩上的桃花了。駱皺著眉放開我，所有的激情瞬間消失，因為我的身體已僵硬得像塊木頭。和駱在一起也失去了開始時的甜蜜，每次在一起時，我都不可遏制地讓他講他有過的那些女人，她們的職業，她們的學歷，她們對他的好。每次，我表面上聽得津津有味，可心上卻似有一把刀在慢慢地割。

駱的前妻也經常帶女兒來他的小屋，駱會把新得的稿費悉數交到前妻手中。我知道，那是他給女兒的撫養費。錢對我來說并不重要，只是大小兩個女人留下的氣息讓我無法忍受。每次她們走后，我都請來家政服務人員把房間徹底清掃一遍。駱對此深表不滿。后來，駱對我的行為有一句最有意思的總結：你對我曾有過的女人比我還在意。我感覺她們比我更真實地生活在你的世界里。

前些日子，潔去世了。我去參加了她的葬禮，看著骨灰盒上她１８歲時的照片，我突然想到１０年前的那個晚上，鵬對我說他曾有過一個女朋友潔。１０年過去了，可她的音容笑貌仍牢牢地印在我腦海里，同鵬的影子粘在一起。１０年里，我愛過我生命里的每一個男人，可是我卻不能容忍他們過去的女人。２８歲的大齡女人了，我特別想有個溫暖的家，一心一意深愛的丈夫，可是我已經沒有信心了。現在已很難找到一個沒有過女人的男人，即便是找到了，這個男人又能原諒我的過去嗎？

東子點評：把他那段與己無關的歷史拖進“回收站”

有人說，愛情是自私的，排他性是愛情特有的標簽。在意戀人的過去，證明是真心愛他。尤其對于小心眼的女人來說，更容易吃那個曾是自己的“前任”的醋。一點不在乎對方的“情史”，倒真是叫人懷疑其愛情的含金量。可是，凡事都要把握一個度，適度的在意和吃醋是可以理解的，也是愛情所能承受的，有時還能起“催化劑”的作用，讓對方更懂得珍惜自己和現在的愛情。倘若無限“放大”戀人的過去，整日生活在別人的陰影中，尤其如本文主人公這般中了魔一樣和那些“前任”們較勁兒，竟至于心里只剩下那些“情敵”，而忽略了戀人本身，則不能視為正常了，亦不能拿“愛情是自私的”來解釋她的心理和行為了。

本文主人公的一系列極端行為，是一種對愛情病態的表現。因為對愛過于渴求，過于追求完美，過于希望從愛情中得到安全感，所以她在癡愛一個人的時候，偏執地希望自己裝滿對方的心靈，自己是對方心目中的惟一。而一旦發現對方在自己之前還有別的女人，自信就被摧毀，愛情就被“顛覆”。關鍵是要改變病態人格，要建立自信。只有相信自己才能信任別人，才能從容面對愛情，而不至于對愛如此苛刻，如此糾纏于戀人的過去之中。要相信自己并非只能靠著愛情活下去；要相信自己有足夠的魅力獲得真愛；要相信盡管戀人有過別的女人，但現在他愛的是自己。愛一個人，愛的是現在的他，而非過去的他。戀人的過去你已無法改變，但你能改變他的現在和未來，為何不將心力投入眼下的光陰，好好編織這觸摸得到的愛情？人生苦短，現在也將成為過去，還有多少未來可以等待？何必拿戀人的過去和自己過不去呢？將對方的過去拖進“回收站”，占據他的現在和未來，并將自己的現在和未來給予對方，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最后多說一句，對于那些有過去的人，最好還是將過去收藏好，不要打著“忠誠”的旗幟對愛人毫無保留地“坦白交代”，否則給對方心里留下陰影，要費多大的功夫去消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