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花兒”夫妻：將步入中年后的愛好演繹到極致

２００４年１２月１１日央視三套播出的“星光大道”欄目中，來自蘭州的一對夫妻王希軍和胡俊琦，以他們在女兒上大學后才開始的業余愛好、最原汁原味的西北風格的《走西口》和《花兒聯唱》征服了現場的觀眾和嘉賓，他們原生態內容的演出更引起了中央電視臺春節晚會的關注……

山歌為媒，小夫大妻愛情細節溫馨盈懷

１９６４年，胡俊琦出生在甘肅平涼的一個軍人家庭，母親是維族，能歌善舞。小時候的胡俊琦就顯示出了對音樂的天分。天有不測風云，胡俊琦４歲時隨著父母被下放到平涼農村。１９７５年的夏天，１１歲的胡俊琦遇到了７歲的回族小朋友王希軍。王希軍是來姑媽家度假的，他被胡俊琦的歌聲吸引住了，都愛唱歌的他們很快就熟悉起來，他們在一起度過了一個快樂的假期。

１９７８年的冬天，剛剛轉入平涼市四中的胡俊琦迎來了人生的一次轉機，她憑著一副好嗓子考入了甘肅省藝校。１９８１年的寒假，胡俊琦回平涼的家里過年。第二次，她遇見了來姑媽家度假的王希軍。這一年，胡俊琦１７歲，王希軍１３歲。胡俊琦出落得亭亭玉立，有些維族女孩的特點，大眼睛，深深的眼窩，長長的睫毛，而王希軍已然是一位翩翩少年了。他們和村子里的孩子一起唱歌跳舞，度過了一個很瘋狂的春節。之后王希軍因要學習做廚師便先走了，兩個人很快又失去了聯系。

１９８２年胡俊琦藝校畢業遭遇了分配的難題。一個劇團團長的兒子找到胡俊琦說：“如果你肯嫁給我，我會幫你留在蘭州。”胡俊琦氣不打一處來：“我就是分回平涼去也不會嫁給你！”胡俊琦的拒絕過于直白，很快畢業分配方案下來，胡俊琦果然被分回了平涼。但她不甘心命運這樣安排，想法子找人把戶口落在了離蘭州最近的定西。于是，胡俊琦被分到了定西縣秦劇團，在這里她一干就是５年。

１９８３年一個飄著雪花的日子，胡俊琦來到劇院旁邊的小店里買喜歡吃的桃酥。一輛外地車停下來，一個男孩走出來，也進到這家小店。兩個人目光相遇的一剎那，彼此都愣了一下，隨即都認出了對方。這個男孩就是王希軍。他鄉的意外邂逅，讓兩個人很高興，交談了分手后各自的狀況。王希軍這時只有１６歲，還在蘭州做廚師。晚上，王希軍在劇院附近的旅館住下，第二天很早就離開了。

很快，王希軍又來了，他正式向胡俊琦表達了愛意。從此在黃河連接的蘭州與定西之間，他們開始了愛的來來往往。為了省錢也為了多看幾次胡俊琦，王希軍竟做出驚人之舉：騎著自行車往定西趕！坐火車也要兩個多小時的路程，看女友心切的王希軍沿著黃河騎車４個小時就可到達。胡俊琦周圍的朋友都說，你的男友可真憨實啊！１９８４年王希軍向胡俊琦求婚，并說自己的父母已經同意，現在就等胡俊琦的父母點頭。王希軍把自己的照片放下：“有機會向你的家人介紹我吧。”當胡俊琦的母親看到王希軍的照片時，簡直又好氣又好笑，覺得像小孩子過家家：“這小男孩鼻涕還沒擦凈呢也想娶媳婦？”但是愛情發了芽，任誰也阻擋不了它急切的腳步。

１９８５年，１７歲的大男孩王希軍和２１歲的胡俊琦結婚了。王希軍還不到結婚的法定年齡，就偷著改了戶口，一對甜蜜的戀人終成眷屬。

鐘情“花兒”， 盡完父母義務的夫妻盡情享受人生

婚后第二年，女兒出生了，給這個小家帶來更多的歡樂。１９８７年，胡俊琦終于有機會調到蘭州某銀行工作。

初到銀行，胡俊琦先是學做會計，以后又做出納，跑交換，搞信貸，直到１９９５年進入銀行工會主持工作，銀行幾乎所有的工作她都干過來了。這期間她偶爾也參加市里舉行的各種比賽，名次還都不錯，但這都是工作需要，她再也沒有心情享受唱歌這份愛好了。而王希軍為了家人生活得更好，開始了外出打工，他先后去了廣州等地做主廚。

適應新的工作，胡俊琦需要全力以赴；獨自照顧女兒，更讓她含辛茹苦。有時她累得想哭，但是想到母親一個人帶大６個孩子，她只有一個女兒，再怎么辛苦也不及母親，這種信念支撐她走過來。

１９９９年，女兒上初二時，王希軍從廣州回到了蘭州，在當地找了一家飯店任主廚，一家三口終于團聚。

２００２年９月，上高三的女兒進入了高考最后沖刺階段。女兒的學習成績不錯，自律能力也很強，幾乎不用父母操心。女兒要考大學了，胡俊琦似乎松了口氣，王希軍也一樣，兩個人興致勃勃地設想和規劃著女兒上大學后他們自己的生活，越說越興奮。這時兩個人才注意到健康問題，只有３４歲的王希軍體重超過了１９０斤，而胡俊琦也日漸發胖。“不行，我們從今天起要鍛煉身體！”于是胡俊琦拉上丈夫換上球鞋，沿著黃河跑起步來。當他們來到老年公園時，發現這里真是別有洞天，唱歌的跳舞的健身的，好不熱鬧。這時胡俊琦注意到幾位老人唱的歌非常好聽，但她不知道唱的是什么。王希軍解釋說：“這就是西北的‘花兒’。”胡俊琦駐足而聽，越聽越好聽，不忍離去。王希軍見狀就說：“我在臨夏打工時常聽到當地的藝人唱，我也會不少呢。”胡俊琦很吃驚：“這么多年我都沒聽你唱過。”王希軍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山野小調，何況我又沒喝酒，怎么開得了口？”胡俊琦一聽，二話不說，拉著王希軍就往人群里鉆，然后把王希軍往眾多的民間藝人前一推，隆重介紹道：“我丈夫也會唱‘花兒’，我們歡迎他來一首！”眾人笑著鼓掌，羞得王希軍紅了臉，甩開妻子的手沖出人群。

見丈夫真動了氣，胡俊琦只好像哄孩子一樣哄他。一會兒王希軍克服羞澀之心，在路上竟給妻子唱起來。他先唱了一首悲調《索非亞訴苦》，講的是個可憐的童養媳的故事，接著又唱了一首《五更月》，這是一首苦苦等待情人的詠嘆調，悠遠清涼的聲音，讓胡俊琦仿佛回到他們初識的歲月。“這‘花兒’實在太好聽了！”胡俊琦越聽越著迷，并央求丈夫：“以后你就教我唱‘花兒’！”此后只要有時間，夫妻兩個就去聽民間藝人演唱，向他們認真討教，很快，兩個人都愛上了“花兒”，并且進步很大。

２００３年７月，女兒順利通過高考，以優異成績考入了南京的中國統計學院，后又被新西蘭大學錄取，同年９月開始在西北師范大學口語班進行為期一年的學習，然后將遠赴新西蘭求學。

女兒進入口語班的第一天，王希軍就歡呼雀躍，連收入頗豐的主廚他都不想干了。兩個人決定盡完了為人父母的責任，要好好為自己活一回了，便將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對“花兒”這種原生態藝術的挖掘和學習中。他們不僅向甘肅的老藝人學習，還遠赴青海等地向外省的藝人學習。

２００３年９月，在朋友的介紹下，王希軍帶著茶葉和一只土雞來到青海省的西北“花兒”藝人王朱仲老人的家中拜師學藝。見面的時間定在下午３點鐘，王希軍兩點半就趕到老人家中，一直等到老人午睡醒來。老人非常高興，兩個人聊得非常投機，老人把自己的家學毫無保留地傳授給王希軍，談到激動處，這位８３歲的老人流下了淚水。他說終于遇到一個可以繼承他技藝的人，終于有信心不讓“花兒”在民間失傳了。之后，老人又推薦王希軍參加西北最年輕的“花兒”王——馬俊的演唱會。與眾多的“花兒”藝人切磋學習后，王希軍受益匪淺，也堅定了他要把這個愛好發揚光大的決心。為了學習“花兒”，他們夫妻兩人幾乎跑遍了西北所有有“花兒”的地方。

２００４年６月，在蘭州的桃花會上，同一天王希軍進行了兩場演出，這是他第一次登臺唱“花兒”。上午在蘭州工商學院的演出還讓王希軍鬧了一場笑話。原本定好王希軍和妻子同臺唱“花兒”，可是當燈光打亮掌聲響起的時候，沒有演出經驗的王希軍剎那間腦子一片空白，該唱什么一句也想不起來了。胡俊琦只好靈機一動，改二人唱為獨唱，才算替王希軍解了圍。等下臺后，大家都開他們夫妻的玩笑，問胡俊琦：“你從哪兒拐來的小伙，把人家都嚇成那樣啦！”胡俊琦也不在意，大大咧咧地說：“什么啊，１７歲就被我拐來，已是老夫老妻啦！”

在當天下午桃花會上，王希軍有了第一次演出，雖然也緊張，但畢竟完整地將一首“花兒”唱完了。從此，王希軍對登臺唱“花兒”迸發出了極大熱情，不管哪里有“花兒”會，都少不了這對夫妻的身影。在蘭州石佛溝“花兒”大賽上，兩個人分開獨唱“花兒”，胡俊琦獲得了一等獎，王希軍也不示弱地獲得了二等獎。而在甘肅蓮花山的“花兒”大賽上，兩人又獲得了可喜的成績。“花兒”已經成為他們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了。

一舉成名，中年開始的愛好發展到了極致

隨著他們對“花兒”的了解，他們越來越喜歡“花兒”，但也不免心生遺憾，那就是西北“花兒”越來越被人們忽視，被視為不登大雅之堂的藝術，幾近失傳。２００４年９月，央視“６＋１”欄目主持人李詠到蘭州主持“６＋１”西北賽區的比賽，胡俊琦躍躍欲試，但遭到王希軍的強烈反對，他覺得兩個人唱“花兒”只是一種愛好，并不想張揚。但胡俊琦則認為，既然是藝術，為什么不能展示給世人看?可是拗不過丈夫，只好作罷。

偶然的一天，胡俊琦看央視“星光大道”欄目，知道他們也在組織全國的選手比賽，就悄悄地記下了電話號碼。９月１１日，胡俊琦趁丈夫不在給“星光大道”欄目組打電話，給自己和王希軍報了名。沒想到，９月１３日就接到了對方的通知，到北京參加比賽，而當時的王希軍正背著包包在黃河邊撿黃河奇石。他起初仍是非常不情愿，但想到妻子已經報了名，也只好讓步。由于時間緊迫，兩個人什么都沒有準備，只是帶著參加桃花會演出的那一身行頭，坐火車來到了北京。他們到了之后才知道參加比賽的有１０００多人，不過暗中比較一番后，胡俊琦稍稍有了些自信：一是他們的服裝有特色，是回族服裝；二是他們的嗓音有特色，演唱的“花兒”更是獨樹一幟。當特約主持人劉海波采訪他們對比賽有什么想法、有沒有把握時，胡俊琦非常誠懇地說：“沒有什么把握，我們這次來，一是開闊眼界長見識，二是來學習。”別的選手表演完了，評委老師都會說回去等通知吧，可是到他們兩個表演時就顯得與眾不同。他們原本帶來兩個節目，可是評委卻讓他們繼續表演，一個接一個，連續表演了９個節目，從西北“花兒”到甘肅眉戶劇再到陜西秦腔，幾乎十八般武藝全使出來了。最后主持人說可以了，并讓他們回去好好準備，等通知參加周冠軍的比賽。

胡俊琦和王希軍非常高興，雖然還沒有十足的把握參加周冠軍賽，但終究受到大家的關注和好評，這讓只是業余愛好者的他們也很開心了。隨后胡俊琦和王希軍坐火車回到蘭州。到家后，他們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立刻給所有幫助過、指導過他們的民間藝人打電話，宴請大家以示感謝。聚會在當天下午５點鐘舉行，大家開懷暢飲，為他們的北京之行高興的同時也慶賀他們獲得周冠軍比賽的資格。晚上７點鐘，當胡俊琦和王希軍開車把大家一一送回去剛剛返回家時，電話響了，“星光大道”欄目組通知他們半個月后去北京參加周冠軍比賽。

時間又很緊張，胡俊琦和王希軍立刻緊張地忙碌起來。他們知道“星光大道”一共有四輪比賽，到底準備什么節目好呢？他們四處走訪老藝人，在大家的指點下，他們定下了四個最具西北風情的節目：一個是蘭州話的快板《夸蘭州》，由胡俊琦自己來寫；另外是兩個人合唱的《花兒聯唱》和甘肅民歌《走西口》以及王希軍的廚藝雕刻。節目定好后他們不停地彩排，還拿出４０００元重新定做了服裝和伴奏帶。１２月１０日，胡俊琦和王希軍再次來到北京。

比賽結束后，作為評委成員的侯耀華、火風、金巧巧、尹相杰等都過來對他們夫妻表示祝賀，同時對他們的“花兒”進行了高度評價。從沒想到土里土氣的蘭州“花兒”在北京竟然有這么旺的人氣，這一下子便激發了夫妻二人對“花兒”更大的熱情。

２００４年１２月１１日，當他們的節目在“星光大道”播出后，反響很大，不光是蘭州的觀眾，還有很多外地的觀眾，都對西北的“花兒”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他們從北京返回蘭州后，立刻作出了一個決定：他們要在蘭州開辦一家集西北特色餐飲和“花兒”于一體的“花兒坊”，重在以“花兒”會友，給廣大熱愛“花兒”的人提供一個聚會場所，挖掘民間最好的“花兒”歌手，展示原生態的藝術。說干就干，很快他們就在蘭州小西湖附近租下近２００平方米的場地，投資十幾萬元，然后開始找人設計裝修。就在花兒坊即將竣工開業時，２００４年１２月２９日上午，胡俊琦接到中央電視臺導演高嚴平的電話，通知他們再準備幾個節目：西北“花兒”和蘭州話的說唱小品，于２００５年１月２７日到北京參加央視春節晚會的彩排，和全國的名家大腕一起同臺演出。

親戚朋友還有那些藝人老師知道這個消息后非常高興，能將“半路出家”的業余愛好展示到代表中國最高藝術水準的央視春節晚會，這是大家沒有想到的，也是胡俊琦和王希軍沒有想到的。蘭州“花兒”夫妻將參加央視春節晚會的消息不脛而走，蘭州各大媒體先后對他們進行了報道。一時間胡俊琦和王希軍成為城市里家喻戶曉的明星了，無論走到哪里都會被人認出，特別是當人們知道他們是在女兒考上大學后才開始自己的業余愛好時更是贊嘆不已。人到中年后的愛好竟然能發揮到如此輝煌的地步——這對普通夫妻給了人們啟迪和希望，生活在任何時候都可能出現奇跡，盡管我們是那么平庸。

１月２７日，胡俊琦和王希軍雙雙飛赴央視春晚，開始了緊張的彩排。

采訪后記：在春節晚會彩排的最后一天，胡俊琦和王希軍的節目被退了下來，同一天還退下好幾個節目。但是他們夫妻仍認為不虛此行，畢竟從中年開始的愛好能有這樣的機會，他們仍是幸運的，而他們所擁有的樂觀陽光的生活態度，特別為人們所津津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