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瑞醫生是位非常著名的耳科專家,多年來,他一直致力于讓失聰者恢復聽覺的耳蝸移植研究。杰夫瑞醫生經過多年的不懈努力,終于將耳蝸移植恢復的成功率從50%提高到了接近70%。在他的幫助下,許多生活在沉寂里的失聰者重新獲得了聆聽世界的機會,其中有些失聰者的聽力甚至從零恢復到了大抵正常的程度。于是,失聰病人們視杰夫瑞醫生為救星,媒體稱贊他是創造奇跡的人,一些機構授予他獎章,杰夫瑞自己也感到很驕傲。
有一年,六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從西班牙山區來到杰夫瑞醫生所在的慕尼黑,他們是在慈善機構的捐助下前來接受耳蝸移植治療的失聰孤兒。負責照顧孩子們的領隊是個叫露西的年輕修女,她生得瘦小單薄,但性情溫和開朗。杰夫瑞醫生分別為六個孩子進行了耳蝸移植,其中的三個聽力恢復迅速;另外兩個經過配合治療,也逐漸有了進展。只剩下一個叫丹的男孩,杰夫瑞醫生先后為他做了三次耳蝸移植,盡了一個醫生所能盡到的最大的努力,但丹始終不見有絲毫的起色。
冬天過去,春天也過去了,到夏天來臨的時候,杰夫瑞醫生只得帶著深深的遺憾告訴露西修女:“非常抱歉,丹恐怕就屬于那30%永遠都無法恢復聽力的失聰者?!甭段餍夼埠茈y過,因為每個孩子都是懷著同樣的希望而來,現在卻有一個失望而歸。 很快,那個叫丹的男孩也似乎意識到了自己不妙的境況。他開始郁郁寡歡,時常把自己關在病房里,并且有意回避另外5個已經跟自己“不一樣”的同伴。小男孩的狀況讓杰夫瑞醫生的內心備受煎熬,他能夠理解丹的痛苦,卻又無能為力。而且,出于醫生的責任,他還必須把殘酷的真相告訴丹。宣布治療結果前夕,善良的露西修女跟杰夫瑞醫生商量:“是不是可以換個方式告訴他呢?也許在一個適當的場合說出真相,孩子會容易接受一些。”是呀,成年人都會無法承受這個現實,何況他還是個孩子。杰夫瑞醫生點點頭,說道:“什么場合告訴他比較好一點呢?”露西修女想了又想,最后選中了一個地方——茵夢湖。 茵夢湖是慕尼黑所在的巴伐利亞州的一個美麗湖泊,地處阿爾卑斯山中。四周山林環抱,湖水寧靜清澈,而且每到夏天,湖中會開放一片一片美麗的睡蓮。
在一個晴朗的清晨,杰夫瑞醫生和露西修女帶著六個孩子前往茵夢湖。 因為長期從事耳蝸治療,杰夫瑞醫生也懂得一些聾啞人手語。在路途上,他看見露西修女用手語告訴孩子們:“我們今天要去聽一聽睡蓮花開的聲音?!?她用的是個很明確的“聽”,而不是“看”——真是奇怪,難道她不明白可憐的丹什么都聽不到嗎?
夏天的清晨,站在湖邊,能看見微紅的晨曦從天邊一點一點泛起來。湛藍色的湖水里漸漸呈現出岸邊樹林的倒影,偶爾有幾只早起的鳥兒掠過湖面,“瞅瞅”的叫聲在空明的水天之間格外清脆。 露西修女選了一片臨岸的睡蓮,那些圓圓的綠葉貼著湖水,上面還帶著幾滴晶瑩剔透的露珠。而一朵朵白色的花蕾俏皮地點綴其間。六個孩子依次排開蹲下,露西修女讓每個孩子將手輕輕撫在花蕾上,她自己也挑了個能撫摸花蕾的位置,然后向孩子們做了幾個手勢——指指心,指指耳朵,閉上眼睛。于是,六個孩子順從地照露西修女的吩咐,安靜地合上眼睛撫著睡蓮花蕾。 不一會兒,太陽升起來了。一旁的杰夫瑞醫生這才驚訝地發現,原來那些睡蓮竟是在陽光照耀的瞬間綻開的。在靜謐的環境里,他甚至能聽見花瓣開時的“叭”、“叭”聲,那是一種很輕微的震動的聲音。如果不用心去“聽”,即使正常人也可能忽略掉。 孩子們撫摸著的花蕾一朵一朵地在陽光里綻開來,雖然閉著眼睛,但杰夫瑞醫生肯定他們都能清晰地感覺到花開的瞬間。果然,那些孩子們驚喜極了。他們先是睜開眼睛仔細端詳那些盛開的花朵,然后抑制不住爭相打著手語歡快地交流,連丹也不例外。這時,露西修女站起來,微笑著朝孩子們打著手語,語重心長地告訴他們:“其實,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美妙的聲音,只要我們有一顆對生活永不絕望的心就一定可以聽見?!比缓?,她特別用眼睛盯著丹。丹回應了露西修女一個熱烈的手勢,激動地撲過去和她擁抱。接著,另外5個孩子也圍攏過去,抱成一團兒。
目睹一切的杰夫瑞醫生靜靜地站在一邊,許久都沒有動。作為醫生,他已經看慣了太多的傷心、無助乃至絕望,但現在,他卻感動得淚流滿面。
從那天以后,杰夫瑞醫生在自己的診療院里特意開辟出一個種著睡蓮的池塘。每年夏天,他都會讓一些內心失落茫然的病人去親身聽一聽睡蓮花開的聲音;而對于每個新來的醫生或護士,他會給他們講關于露西修女和六個失聰孩子的故事。 他知道,醫學治療即使在一百年以后也依然會有無法突破的極限,但現在,睡蓮花開的聲音卻能創造某些醫學上無法創造的奇跡。讓那不幸的30%的失聰者學會用心去聆聽世界,讓他們在無聲的歲月里保持對生活永不消退的信心。
(姚梅芬薦自《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