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常,我會想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典故,暗暗地,我將后一句的“忘”改作了“望”,典故便滋生了更積極的意思,大有各自努力、互相激勵之意。
2003年,我在西南地區一所大學讀大三,正為找工作還是考研而迷茫時,遇到了碩士畢業后來我校任教的他,我們相愛了。
快畢業了,我面臨著三種選擇:一是保送研究生,不用花任何力氣就可以憑借自己本科的優異成績繼續在這所待了四年的學校待下去;二是留校做辦公室秘書,從事一種自己討厭但又非常穩定的工作;第三是自己去拼搏,用心靈深處的倔強去征服全國最好的大學,然后繼續深造。前兩種選擇幾乎沒有風險,我還可以繼續和男友生活在同一個校園中,至少我們會有屬于自己的一間小房子,我還會有很多時間挽著他的臂腕去逛學校外面那條已經逛了無數遍的小街;至少我不用承擔失敗所帶來的種種痛苦,我們會很平靜地生活。而第三種選擇卻意味著殘酷的挑戰與不可預測的未來,甚至是犧牲眼前的愛情……
我猶豫著,體驗著舉棋不定的痛苦。很多時候,我以愛情的名義把夢想拋到一邊,其實也是怯懦和懶惰使我沒有勇氣放棄前兩種選擇。日子一天天流逝,我卻還在苦苦掙扎。當我無法說服自己作出一個理智的選擇時,他握著我的手說:“我是你的戀人,也是你的老師,我喜歡有夢想的學生,也喜歡不平庸的自己,我想成為一名優秀的城市經濟學家,這聽起來很遙遠,但我會努力朝著這個方向去努力。我不愿意每天都去逛校園外面那條一成不變的小街,如果我愛的人卻把這當作自己畢生想做的事情,我會覺得很難過。”他的眼睛里閃爍著堅毅的目光。我突然感覺到一種強烈的恐懼,我意識到如果作了錯誤的選擇,我放棄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勇敢,更可能會失去他——這個不甘平庸的、希望我有追求的男人。
第二天,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保研和留校,報名參加了考研。2003年的那個寒冬,我在圖書館里度過了我畢生難忘的兩個月,然后從容地走入考場。他始終在我身邊陪伴我、鼓勵我。那兩個月復習得很苦,但心里很充實,特別坦然,結果也如期地好,我考上了清華大學。
隨后,他開始了自己的拼搏。他不是話很多的人,但我清晰地記得他說他想在30歲之前繼續讀書,因為還有太多的知識等著他去掌握;他說他想放棄這份每周只上兩天班,清閑而待遇優厚的工作,因為他不想就這樣慢慢老去;他說他還有追求,還有激情,還年輕,他厭倦了這種每天講著同樣的話、在同樣的地方吃飯然后躺在床上等著每個月10號發工資的生活。他問:“寶貝,你會支持我嗎?”我又一次陷入了猶豫之中。我承認自己又開始了權衡利弊、計算得失,又一次被眼前安穩的生活所迷惑,我害怕他面對一個完全未知的未來,但這一次我的猶豫并沒有持續很久,因為我想曾經那么缺乏勇氣的自己都能戰勝自我走進清華園,他也同樣有理由選擇暫時的放棄,為了更高的目標放手一搏。于是,我靜靜地看著他在辭職報告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當他告訴我他已經是一個無業人員,沒有工資,沒有房子,沒有公費旅游的機會時,我平靜地說:“你還有我啊,我們還有夢想啊……”那一刻,我竟然沒有感受到一絲的恐懼和慌亂。
接下來我陪他去上海考博士,他順利地考上了。而后,天各一方,我在京,他在滬,各自努力著,電話不斷。時常,我會想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典故,暗暗地,我將后一句的“忘”改作了“望”,典故便滋生了更積極的意思,大有各自努力互相激勵之意。將這個小小的秘密在電話中告訴他,他笑了很久,然后說:“每天,我都看著你好好學習,好好生活呢……”
雖然用“相望于江湖”來鼓勵自己,但不免因思念而頹唐。那天,我正苦惱時,手機“嘟嘟”響了,是他充滿孩子氣的短信:“老婆,我一定會成為中國最優秀的城市經濟學家的,你呢?一起加油啊!”剎那,眼淚汩汩而出,淚光中我仿佛看到兩條魚在大海的波濤中奮力游向前方, 彼此用目光,用心靈支持對方。哽咽著,我給他回短信:“嗯,一起努力!”
(吳慶民薦自《中國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