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簡介:
沙馬,彝族青年詩人,生長于南高原一個邊遠山寨,少年時代開始寫作,大學文化,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在《詩刊》、《中國作家》、《民族文學》、《星星詩刊》、《青年文學》、《詩選刊》、《詩歌月刊》、《中國詩人》、《揚子江詩刊》、《散文選刊》、《散文詩世界》、臺灣的《葡萄園》、《秋水》、美國的《新大陸》等海內外知名報刊上發表了大量文學作品。在多家主流網站設有主頁或專欄,作品入選多部“年度中國最佳詩歌”等重要文本,詩歌被翻譯成英、法等語種。著有詩集《沙馬詩選》、《靈魂的波動》和散文隨筆集《虛幻的面影》等。詩集《夢中的橄欖樹》(大眾文藝出版社1999年11月北京第一版)2002年獲中國第七屆少數民族文學獎,2003年獲第四屆四川省文學獎特別榮譽獎。
邊緣的疼痛感(組詩)
在南高原上靜靜冥想
在南高原上靜靜冥想
峽谷的邊緣,神靈的馬車悄悄駛過
大地的風聲洗滌麥穗和靜穆的村莊
聽見樹葉在山坡上飄落
一只巖羊久久注視著河岸
一些手伸出來,碰觸懷念中的溫暖
太陽的呼吸,覆蓋潮濕的蕎地和柵欄
已經很遠了,那些傳說中的英雄
脫下披氈,取下腰刀
在山地上蹲著喝酒,燃起火塘
黑夜撕碎的云朵,再也沒有回到天上
灌木林囚禁秋天的絢爛,而石頭上的花紋
凝固了時間和奔跑的羊群
一些隱秘的符號,留下疑惑與想象
眺望,眼里只有一片蒼茫
一個彝人,在南高原的山崗
靜靜冥想
在更遠的地方,風暴正恣意流淌
那個夜晚
那個夜晚,一個獵人在森林里
蜷縮著身子永遠沉沉地睡去
那個夜晚,寨子里的狗
咬聲不停。老輩人含淚說
肯定是那個山上埋“鐵貓”的孤魂
回來收常年累月留下的足跡
那個夜晚,始終睡不安穩
老覺得貓人在四處穿行
有人說,他可能是匆匆而去
沒帶走那些夢縈魂牽的心事
那個夜晚,寒風在寨子里呼呼亂竄
家家戶戶的木門都無言地敞開著
這么冷的夜吶,好讓那個
沉默的人來火塘邊暖暖身子
流浪的石頭讓人傷感
是誰,將火把舉過頭頂
穿越我漫長的黑夜和迷茫
愛人,云朵飛散
秋天的情景重新等候你
漫游而去
流浪的石頭讓人傷感
匆匆而過,是舊時英雄的背影
馬蹄一次次踩痛幻覺
蕎地里,你獨自佇立
而我卻遠離夢境
脆弱有雪片燒灼你潔凈的額頭
無人回憶的山坡,苦艾叢生
行路人悵然而嘆
鳥在你的淚水中死亡
趕馬人的片刻時光
天氣變暖。一個人不可能長久地
逗留在一個邊地的驛站
馬幫的鈴鐺,催促著滿坡滾動的石子
整整一個冬季,也許依舊
無法將最后一首殘缺的歌謠唱完
銀子一樣晃蕩的烈酒
銀子一樣波動的時光
頭發散發出異味了。蜷縮著睡覺的人
來回地念叨著一些名字
沒有蚊蟲,粗糲的腳板卻陣陣發癢
馬背上,土鍋、鹽巴,浸透了
山茅草的氣味。落下的繡花針
刺痛了風濕病脆弱的根子
一絲牽掛,讓陡峭的江更加空曠
干燥及每一個毛孔,青藤和古樹
亮出了舌苔。藍色的火焰從額頭升起來
巖石與手掌之間,一切都空空蕩蕩
隨筆:
□沙馬(彝族)
在我看來,詩歌是魔幻的藝術。一個詩人所呈現的,可能是個體生命的隱秘符號,也可能是一個民族的心靈圖景或靈魂幻象。對于詩歌藝術的探尋,許多人以狂飆突進式的奔跑,似乎以先鋒的姿態走在時代前沿證明自己,最后卻以沉寂的下場被歲月的塵埃所遮蔽或埋葬。我想,每一個時期的每一個求索者,不能被忽視的是,給我們以滋養的大地和在大地上艱辛生存的人子。眼光離開養育自己的大地和那些最底層的臉龐上的汗水與辛酸,作為一個詩人是可恥的;盡管你有千百萬條理由,證明你的高貴或無奈。再之,世界的文化精華,也源源不斷地為我們提供著養分。所以說,回避和拒絕外來的優秀文化或盲目的先鋒,都是可悲的。
而每一個真誠的表達者,他的詩歌應該是呈現一個族群語言內部的燦爛,它應該是大地的、人性的,由此當然也就是先鋒的。
當今的少數民族詩人,在漫長的探索中,由于文化的、認知的、地域的差異性,被某種關注可能是由于偏激或狹隘,更多的狀況是被忽視或輕率否定,仿佛一切皆注定了邊緣化的命運。現實的突圍與精神的堅守是眾多的少數民族詩人的必然抉擇。當然,一個民族的文化精神和宗教理想,會默默潛入血液之中,使之在不經意間成就了自然而然的身份認同。經過許多人多年的努力,徹底終結了風情加贊歌式的寫作模式,找到以母語語義和本土音樂旋律為基點的漢語表達。對哲學和歷史的誤讀,對集體無意識的偏向,導致民族詩歌的多種方向和多種可能。我相信,本土歷史與文化的源流,最終會成為詩歌的力量所在。
對于我來說,長久地捍衛地域性寫作,已經成為自己找到與清澈潔凈的大地深入溝通的一道窄門。在全球化語境日漸洶涌和嚴峻挑戰的時刻,關注民族的生存狀態和困境,在吶喊與拯救、悲憫與關懷的精神遭遇中佇立,熱切呼喚著文化的自覺和良知的期望。崇尚質樸、堅忍與遼闊,渴求大地般的明澈與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