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冬天的早晨,由開灘通往牛城的公路上,一輛長途客車正行駛著。由于天氣冷得出奇,車上的人很少。汽車剛剛轉(zhuǎn)過一段彎路,司機忽然看見路邊有個人在招手,連忙把車停了下來。車門一開,上來一個中年人,禿禿的頭頂,密密的胡子。售票員問他到哪兒,他用沙啞的嗓音說:“牛城。”他買了票,就靠著車門旁的柱子站住,仔細(xì)打量車上的每一個乘客。售票員對他說:“里邊有的是地方,快坐下。”他像沒聽見一樣,一動不動。當(dāng)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個胖子身上時,眼角露出了一絲笑容。售票員又說了一句讓他坐下,他卻瞪著眼大喊一聲:“停車!快停車!”
司機不耐煩地說:“你剛上來就要停車,搗什么亂?”他冷笑一聲說:“對,老子今天就是搗亂來的!”說著就解開了外衣,衣襟一拉。車上的人一看,都大驚失色,原來他的腰上綁著幾個雷管和一包炸藥。他躥到司機面前說:“停車!”司機無奈只好把車剎住。他對司機說:“老子今天要用車,你和賣票的麻利下去,不要你的破車,用完了給你停在一個地方,滾!”司機和售票員只好照辦。他又對車上的人說:“你們也下去!”乘客一個個膽戰(zhàn)心驚地從他的身邊經(jīng)過,下了車。胖子乘客動作慢,手里又提個箱子,走在最后。那人攔住胖子說:“你就不必下了!”胖子還要說什么,被他一把推倒,然后關(guān)了門把車開走了。
車上的人被趕下來,凍得直哆嗦。有人埋怨倒霉,有的人說還算幸運,沒搶錢財又沒傷人。大家凍了半天,司機才想起來:“我們怎么不報案啊?”大家這才如夢方醒,有幾個人掏出手機報警。說來也巧,一輛巡邏的警車正好經(jīng)過,大家就圍上去七嘴八舌地說著。警車上巡警負(fù)責(zé)人叫黃華言一聽,果斷地說了聲:“追!”就帶上兩個證人,開著警車,鳴著警笛追了上去。
警車開得很快,也就是十幾分鐘,就看見那輛長途汽車的影子。黃華言已經(jīng)和上級匯報了這件事,前面已經(jīng)有同志在攔截,他微微一笑說:“我看你還能飛到天上去?”轉(zhuǎn)眼間警車到了客車的前邊,他向汽車喊話,讓搶劫犯立即停車。沒想到真管用,客車“咔”地一聲停下來。黃華言端著槍,沖到車前,準(zhǔn)備擒拿搶劫犯。可車?yán)锔揪蜎]有什么搶劫犯,開車的竟是那個胖子。
黃華言沒好氣地問:“搶劫犯呢?”胖子驚魂未定地說:“路過潭集時,他跳下車了,我的錢也讓……他搶走了,2萬啊!”黃華言問:“他走了,你還開車跑什么啊?”胖子說:“他把炸藥放在我腳下了,說我不開他就……用遙控器引爆。我害怕呀……”黃華言這才注意到胖子腳下果然有東西,拿起來一看,竟然是包爆竹。他苦笑著說:“就這樣點兒破玩意兒,就把你嚇成這樣了?”
于是他就和潭集的派出所的郝所長取得聯(lián)系,叫他們封鎖一切路口,監(jiān)視一切可疑的人。打完電話,他和伙伴們驅(qū)車到潭集去。
到了潭集后,他和派出所的人對這兒的禿頭男人進行了排查,發(fā)現(xiàn)都沒有作案的時間。又對有前科的人捋了一遍,也沒找到什么線索。黃華言說:“難道搶劫犯藏在哪家啦?”有人主張挨家搜查,黃華言搖搖頭說:“不行,還是暗中監(jiān)視吧!”可是一天下來,什么收獲也沒有。
一連幾天,案子毫無進展。再守下去也是毫無意義的,黃華言他們就撤離了潭集。
晚上10點左右,一行人悄悄進了村,是黃華言和他的伙伴們。
黃華言和助手張亮在一家門樓里藏住了身影,張亮的動作大了些,身子撞了一下門,黃華言趕緊拉住他。透過門縫往里看,還亮著燈,聽了聽沒什么異常,他才放下心來,和張亮豎著耳朵監(jiān)聽周圍的動靜。忽然,他的手機震動了,一看派出所的信號,知道有了情況,就留下張亮自己向街心的派出所走去。
郝所長告訴他村里有個叫汪洛季的,剛才和他老婆往西邊去了。他雙手抱著一個包,因為天太黑看不清楚是什么。他老婆在后邊扛著一把鐵锨,不知道他們?nèi)ジ墒裁础|S華言點點頭說:“半夜出來,肯定有隱私,跟上。”路上黃華言小聲對郝所長說:“這個汪洛季有作案時間嗎?”郝所長說:“這個人平時很老實,沒跟什么人紅過臉,所以排隊的時候根本沒有考慮他。”說話間,他們已經(jīng)進入村西空地,借著微弱的月光,觀察著眼前的一切。
汪洛季把包交給老婆手里,他在一棵小樹前挖起坑來。不一會兒坑就挖好了,把鐵锨一扔,就到老婆手拿包。老婆還有些舍不得,汪洛季硬是搶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到坑里,又把土填上,還用腳踩塌實。郝所長要過去,被黃華言拉住了,示意他別急。汪洛季扛著鐵锨走了,他老婆似乎還不太忍心,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等他們走遠(yuǎn),黃華言和郝所長馬上過去,用手把土扒開,取出一個塑料包來,把包打開,又用小型手電一照,叫人哭笑不得,里邊竟然是一只死寵物狗。
又是一夜一無所獲的守候,只好收兵。匆忙吃過早點,黃華言坐不住帶著張亮又出了門,走著走著黃華言忽然站住了,張亮不解地問:“怎么啦?”黃華言指著前面的一個門樓問:“昨天晚上我們是在這兒嗎?”張亮說:“沒錯啊!”“昨天你撞了一下門?”“是……”“當(dāng)時里邊有亮兒?”“對……”“可現(xiàn)在鎖門了。”“那怎么啦?”“說明人不在了!”
黃華言立刻拉著他到了派出所,向郝所長詢問那家的情況。郝所長說:“那家只有兩口,男的叫趙敏,女的叫孫靈,感情特別好,就是……”黃華言問:“就是什么?”郝所長嘆口氣說:“就是命不濟,都下崗了。去年女的得了一種什么病,到牛城看說要花四五萬,男的上哪兒弄去呀?”他順口一說,并未往心里去。黃華言可來勁兒了接著問:“他的精神狀態(tài)怎么樣?”郝所長說:“趙敏愁得滿臉舊社會。前天我碰見他,他說做手術(shù)的錢還不夠一萬,就怕錢夠了自己那口子也沒了……”
黃華言皺著眉頭說:“趙敏一定是帶著他的愛人到牛城看病去了,前天他還沒有一萬塊,今天就有了。說明他很有可能就是那搶劫犯!”郝所長說:“算了,他比汪洛季還老實,最典型的守法戶,平日里沒少讓別人欺負(fù)。”黃華言還不放棄自己的看法:“為了他的愛人,他很可能失去理智,來一次鋌而走險。”郝所長不相信,“趙敏頭發(fā)好好的,那個搶劫犯是個禿子,再說……”
黃華言不聽他的解釋,要求辦理搜查手續(xù),郝所長拗不過他,只好同意。搜查的結(jié)果很令郝所長意外,他們找到了那個胖子被劫的箱子,里邊還有好多錢,趙敏沒有全部拿走。還找到了一個頭套和假胡子。郝所長說:’夠絕的,別人都是禿子戴假發(fā),還有有頭發(fā)裝禿子的。”黃華言點點頭說:“老實人?其實是聰明人,一下子就轉(zhuǎn)移了我們的視線。”郝所長說:“我真不敢相信……”張亮一拍桌子:“馬上去牛城醫(yī)院抓趙敏。”
黃華言這回倒是顯得冷靜,他說:“趙敏的做法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的,但是他對愛人的感情還是讓人感動的。他……”說著,從自己的身上取出了一張百元大鈔,郝所長也趕緊仿效,在場的人沒有例外,全這樣做了。黃華言吩咐張亮:“你先去牛城第一醫(yī)院監(jiān)視趙敏,我們隨后就到。”“是。”張亮使勁兒點點頭。
三天后,黃華言、郝所長還有幾個公安人員出現(xiàn)在醫(yī)院的手術(shù)室門前。條椅上坐著兩個人,一個是張亮,一個就是趙敏。黃華言他們沒有過去,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過了一個來小時,手術(shù)室的門開了,護士推出輛手術(shù)車來,趙敏趕緊迎上去,沒等他開口,護士就說:“放心吧,手術(shù)非常成功。”護士把沒有醒過來的孫靈推走了,趙敏沒有跟著走,而是慢慢走到張亮面前,伸出雙手說:“我早就知道你是為我來的。我罪有應(yīng)得,你們能等到這一刻抓我,我已經(jīng)非常……感激了。”
張亮掏出手銬,有些不忍地給他戴上。這時,黃華言和郝所長過來,黃華言輕輕拍著趙敏的肩膀說:“我知道你對你愛人的感情,可是你錯了,解決問題的辦法很多,你采取的是最不應(yīng)該的。”郝所長手里拿著一個很大的紅包說:“你看,這是我們給你募的款,足夠你愛人的手術(shù)費了。你何必……”趙敏垂下頭說:“我明白了,可是太晚了。”黃華言問:“你明白什么了?”“世界上還是……好人多,是我太狹隘了。”趙敏低聲但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說。黃華言說:“你愛人會有人照看的,你放心走吧!可是我們該怎么跟她說這事呢?”趙敏不假思索地說:“就實話實說吧……”
幾個月后,病愈出院的孫靈到高墻里去看趙敏。兩個人都很激動,半晌誰也沒有說話。后來還是孫靈說:“你知道嗎?宮先生,就是那個胖子到咱家去了。”趙敏渾身一機靈說:“你告訴他,我對不起他,那錢……我一定還上。”孫靈含著眼淚說:“他說那錢不要了,還說你出來后有什么困難……一定要去找他。”趙敏失聲哭了起來,他哽咽著說:“世上還是好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