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來沒人相信,死了快一年的李二順居然又活生生地回了家!
村長吳老根不信,跑到李家那間荒廢了一年多的土磚屋一看,真的,李二順正在忙著搞衛生呢。吳老根一肚子疑問,就留了個心眼,招呼也沒打,又回了村委會。他想,去年派出所的同志說得很明白,李二順打工的那家花炮廠不慎爆炸,住在一個宿舍的人,包括李二順在內的三個打工仔全給炸死了。現在李二順活著回來,那么當時死掉的是誰呢?他為啥要隱瞞真相呢?吳老根越想,疑問就越多,突然,他的心里格登一跳:這李二順,莫非在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這樣一想,他就決定先暗中觀察觀察再說。
要說李二順的行為確實有點反常,隔這么久才回來,卻誰家也不去,只在自己家里發怔,到了半夜三更時,他披上一件大衣,也不顧外面有多冷,在黑魆魆的山道上一陣跑,站到離村子有五六里遠的公路旁,隔上一會兒就朝來的方向望望,一直到第二天東方現出魚肚白時才垂頭喪氣地回了家。連著觀察了幾個晚上,吳老根斷定,李二順一定在等什么人,而且,這個人也一定不是好人,要不,為啥要在三更半夜來接他呢?這擺明了是見不得人嘛。
吳老根和村委會的幾個人碰了一下頭,大家認為他說的有道理,于是決定,先叫李二順來問問情況,然后再送他進派出所。
見李二順的面,吳老根就恨鐵不成鋼地說:“二順呀,大伙知道你沒爹沒娘過得苦,可你也不該因為少了對你的關顧,就去做些不該做的事啊!你想一想,要是你爹你娘在,他們會有多傷心!”
李二順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最后睜大眼睛望著吳老根:“老根叔,你的話我怎么就聽不懂呢?”
“瞧你這孩子,真渾呀!”吳老根連連搖頭,“你不要以為大伙兒不知道!實話跟你說了吧,去年派出所的同志就通知說,你在那家花炮廠被炸死了!可現在,你卻活生生地回來了。這一年多來,你在外面都干了些啥?你能說出來聽聽嗎?還有,你能不能告訴大家,你為什么要隱瞞自個還活著的消息呢?”
聽著吳老根的話,李二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說不出是氣還是惱,后來他重重地一頓腳:“胡扯!我啥時死了?他們怎就亂嚼舌根?這一年多來,我不一直好好的嗎?人好好的,卻要通知說已經死了,哪有這種道理?”
“啥?”吳老根驚訝萬分,“你是說派出所的同志在撒謊?”
李二順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也不能說他們撒了謊,但其中肯定有誤會。我打工的那家花炮廠確實發生了爆炸,并且死了好幾個打工仔,就連老板一家也沒留下一個活口。只有我僥幸,撿了一條命出來。”
那天后半夜,還在睡夢中的李二順被一記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驚醒,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一根木頭落了下來,砸在他的旁邊,接著轟隆隆、嘩啦啦一陣一陣響,墻上的磚、房上的瓦沒頭沒腦地亂滾下來。糊里糊涂的李二順以為發生了地震,當他拼盡力氣沖出房外看到老板全家住的房里熊熊燃燒著的大火時,這才明白,是花炮廠發生爆炸了。
李二順被嚇懵了,好半天回不過神來。突然,他想起了好兄弟金仁,他不還在床上躺著嗎?金仁和他一樣,也是從窮山溝出來打工的,比李二順先來幾個月,因為聊得來,兩個人玩得像那親兄弟一樣。昨兒晚上他們兩個還在一塊喝酒,喝醉了的金仁說,等哪一天有了錢,他一定要把老娘接到城里來享享福,讓她看看自己的兒子在城里賺城里人的錢。他連連拍著胸脯說:“二順,到那個時候,我讓你做副總,咱們一起好好干一番事業!”天啊,金仁喝醉了!李二順顧不上危險,連滾帶爬地又摸回了他剛剛跑出來的那間房子。但晚了,那根該死的木頭正好砸在了金仁的腦門心上,他的頭部被打得腦漿迸裂,面目全非。李二順嘶喊著兄弟,拼命去搬壓在金仁身上的磚石。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一樣滑滑的東西,挖出一看,原來是一卷用塑料布包著的鈔票。他想起來了,這三千塊錢是金仁將近半年的積蓄,他跟他說過,過幾天去寄給娘用。沒想到,錢還沒寄出去,人卻先走了。李二順悲從中來,正想嚎啕大哭,“轟隆”一聲響,又有一根燃燒著的橫梁掉了下來,他清醒了,自己還在危險中呢!于是又連滾帶爬地鉆出了房間。
花炮廠位于偏僻地帶,人們一時半會兒來不了。李二順哭得眼淚都干了,后來他想,現在該怎么辦呢?一起打工的兄弟死了,老板全家也死了,自己留在這還有什么意思?如果老板沒死,說不定還可以弄上點賠償金,可現在……突然,他的心里一動,沒有賠償金,可有金仁的三千塊錢啊!反正這事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這樣一想,他便不想繼續呆在這里,趕忙抄小道離開了那個地方。
坐在回家的火車上,李二順心里慌慌的,老感覺身邊的人都在盯著他,說他是個賊。他閉上了眼,可是金仁又在腦中打轉。他想起來了,金仁說過,家里只有一個娘,他是娘最親的人,沒了他,娘肯定活不了,他出來打工,就是想賺點錢讓受了一輩子苦的娘能夠過上一個幸福的晚年。自己拿了這些錢,他娘該怎么辦?沒了這些錢,金大媽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自己害了她?李二順的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再也坐不住了,車一停就下去了。
李二順決定到金仁家去看看他媽。
當李二順在村長的帶路下來到金仁家門口時,他不由呆住了:金仁的家,可比自己還要窮啊!自己好歹還有間土磚房,可金仁家呢?還是茅草屋!更讓他震驚的是,坐在屋檐下的金大媽,竟然是個瞎了眼的老人!淚水剎時淌了出來。就在那時,他的心底冒出一個奇特的想法。他趕忙拉住正要跟金大媽打招呼的村長,示意他來到一個沒人的地方,然后把金仁已死的消息告訴了他。
“村長,有件事我求你幫忙!”李二順最后說道。
村長:“有話好說,談不上求。”
李二順說:“金大媽這個樣子,我提心她受不了金仁已死的打擊。反正我沒有父母,村長,我想冒充金仁的朋友受金仁之托,就呆在這里好好照顧大媽。我想求你和村里的人一起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村長的眼眶濕了:“難得你有這么好的心腸,好,我一定答應你!”
就這樣,李二順留了下來,天天侍候著金大媽的飲食居住。
“后來呢?”吳老根聽著這個感人的故事,眼眶濕濕的。
“三個月后,金大媽去世了。臨終前,她拉著我的手說,謝謝你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小伙子。大媽拖累你幾個月,心里過意不去啊!”
離開金大媽那個村子以后,李二順打算回家,可想到家里沒有親人,回去也沒勁兒,就又到南方的一家城市去打工。但他沒想到,第一天就不得不流落街頭。
“那是為啥?”大家都好奇地問。
李二順擦去淚水,咧嘴一笑;“我的身份證丟了。”
“等等!”吳老根搖手阻止說,“我記得派出所的同志說,證明死去的是你,就是因為從那具死尸上找到了你的身份證。”
“我想起來了!”李二順跳了起來,“那是金仁!那天晚上我們在一起喝酒,喝著喝著,金仁說要和我拜為兄弟。他要我拿出身份證來,說誰大誰小得由它來證明。那天我們都喝多了,一定是他錯把我的當自己的裝進了口袋!難怪我總找不著它。”
“可你半夜三更跑到公路邊去是為了什么呢?”吳老根緊追不放。
李二順張大了嘴:“你連這個也知道?”他搔搔頭,不好意思地說,“老根叔,這個就甭說了吧?挺難為情的。”
“難為情也得說!你該不會是在等什么狐朋狗友伺機去作案吧?”吳老根一臉嚴肅。
李二順急道:“老根叔,你想哪了?其實,其實……”他搓著手,臉紅紅地說,“其實我是在等一個女孩子。”
屋里的幾個人全都發出一聲意外的驚嘆:“什么?女孩?”
原來,李二順在打工的廠子里認識了一個女孩,因為是老鄉,兩個人互相照應著,慢慢地產生了感情,后來就談起戀愛來。前段時間,兩人發生了一點摩擦,都繃著臉不理對方。李二順脾氣倔,見她冷冰冰的,一氣之下,就不辭而別回了老家。
“你就這么小家子氣?虧你還是個男人!”大家齊聲責怪李二順,李二順臉紅紅的沒有作聲。吳老根說:“就算你是等她,可也犯不著半夜三更吧?”
李二順無可奈何:“老根叔,你的眼睛咋就這么毒?啥事都瞞不過你!實話說了吧,我曾經跟她說過,如果哪天她不理我,離開我了,我一定會馬不停蹄地追到她門上去。現在我回來了,我想,如果她真的愛我,一定也會這樣做。他們忘了,下了火車趕到咱們這里來,不正是這段時間?我半夜到路口等她,是怕她出意外!”
直到這時,大伙才明白李二順的行為為啥會這么神秘。一搞清真相,屋里的人沒一個不樂。有人找吳老根的樂子:“村長還說,呆會要把二順送進派出所呢!你看看,天大的誤會吧?”
吳老根也憋不住地樂,但他強迫自己繃著臉,教訓李二順說:“女孩子家臉嫩著呢,你要是個男人,趕快回城去向人家道歉!”
“不用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在家抬頭一看,只見一個俏生生的姑娘正站在門口,似笑非笑地望著李二順。
吳老根一推還呆愣著的李二順:“人家都上門了,還不接她去!”李二順踉踉蹌蹌地栽過去,接過她手中的包,問道:“你咋才來?”
“時間那么晚,天又那么黑,我一個女孩子,哪敢來?只得住了一個晚上,早上才搭車過來。都怨你,害得我遭了一夜罪!你看看手上,全是跳蚤咬的!”
聽著他們的對話,吳老根再也忍不住了,他彎下腰揉著肚子,邊笑邊喘著氣說:“這個二順……這個二順,太……太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