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薩的孩子

洞里薩湖是柬埔寨乃至東南亞最大的淡水湖。在旱季，湖面只有兩萬多平方公里，但到了雨季，湖面可達12萬平方公里。它是湄公河天然的蓄水池，漁產豐盛，靠著它的吞吐，湄公河從不泛濫，靠著它的漲落，周邊漁民永不愁果腹。聽說漲水前，隨便在樹上拴個筐、掛個簍，待水退后，就可收獲魚蝦了，可謂天養洞里薩人。無奈連年戰亂，那里的人文環境與生態環境都遭到嚴重破壞。坐游輪至湖心觀賞，但見連天微波在夕陽下蕩漾出千萬縷金絲，美不勝收；而一旦駛入高腳屋村寨，則是滿目瘡痍，慘不忍睹。2004年9月底我在當地朋友的陪同下，雇了氣泵船游覽洞里薩湖，最初的印象就是這景觀上的強烈反差，然而當我們后來到了“水上餐廳”，我的心就被另一番情景牢牢抓住，再也難以釋懷。

我們一踏上餐廳大船就聽到了笑聲和叫聲，近前一看，原來是一群日本游客正輪番抱著一個光溜溜的小女孩留影。這個小女孩不會超過2歲，其膚色幾乎與頭發、眼睛相同，她顯然已熟于此道，面對鏡頭和圍觀的人群，她大大方方地依次做出各種職業化的表情和動作，或敬禮，或作“V”字手形，神態專注，努著小嘴，非常乖巧可人。我知道這些日本人絕不會虧待了女孩子，她的收入一定不菲，但我還是看不下去，扭頭離開。

為答謝朋友，我買了活魚、啤酒，兩人依欄而坐。餐船周圍的湖面上有幾個“跑單幫”的孩子，他們有的“駕”個鋁盆，有的“乘”半個樹脂包裝箱，有的舞動一桿小漿，有的雙手并動。每當有游輪靠近，他們就會一窩蜂地急沖過去行乞。望著這些在洶涌的波浪中奮勇顛簸的幼小生命，真讓人們不能不為他們捏把汗。朋友認識老板，他告訴我們剛才那小女孩本是三兄妹，上三年級的大哥輟了學，靠出租光屁股的弟妹賺錢。我看那撐船的大哥也不過十一二歲，穿了褲子，另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兒已經回到哥哥的木船上了。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被妹妹搶了全部的“生意”，只見那個“二哥”忽然在妹妹的頭上尿起尿來，正趴在船舷玩水的妹妹面無表情地仰脖回頭，一把揪住哥哥的“小雞雞”狠狠擰了一下，然后回頭繼續她的娛樂，而那二哥則雙手抓住妹妹的頭發猛扯，妹妹向后就倒，餐船上頓時發出游客們的齊聲呼叫，正在一心兜售生意的大哥這才回頭大喝一聲，結束了這場“戰爭”。

也許，這只是他們兄妹間玩慣了的游戲，但那小女孩了一舉一動卻讓我心驚，令我感慨：連走路都還不穩的她，居然從始至終不哭不喊，也不悲不怒！當尿水淋頭，她不揩不抹，可也不逆來順受，她采取的是果敢反抗。在這小小女童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吃苦耐勞、頑強不屈的柬埔寨民族的性格縮影。我想知道的是：他們的父母此刻在哪里，正在做什么？我還想知道，有沒有人告訴過小女孩，這里水深10多米，她隨時都可能落下去？我更想知道，有沒有人為她預測，她干這一行還要多少個年頭？

選自《海外文摘》2005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