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秉璧,山西省長治縣南呈村人,1938年,14歲的他參加了八路軍一二九師。在山東臨清縣和日軍遭遇戰中,他被日軍的子彈射中,子彈從他的左眼內角穿進去,至今在他的腦子里還殘留著侵略者的彈片。在保衛陜甘寧邊區的“爺臺山”戰役中,他是“奮勇班”的班長,曾一下午打死過24個胡宗南兵。因功勛卓著,他出席了1944年陜甘寧邊區的“群英會”,被邊區政府授予二等“殺敵模范”稱號。他還參加了“百團大戰”和南泥灣大生產運動。1946年,李秉璧復員回村,擔任了村黨支部書記。他帶領村民改革農機具,培育、推廣優良品種,1954年又被山西省人民政府授予“紅色土專家”的稱號。1959年,李秉璧出訪蘇聯。1960年,他參加了“全國民兵代表大會”并被選為大會主席團成員。1975年,他又當選為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30多年來,他以一名農村黨支書的身份,與許多知名人士接觸交流,見證了共和國歷史上的一些重大場面,并七次見到毛主席。最近,這位83歲的老人平靜地向我們談起了過去的事情。
參加全國性會議
1960年4月18日,第二屆全國民兵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毛主席、周恩來、朱德等中央領導都出席了這個會。那時候,蔣介石叫喊著要“反攻大陸”,西藏上層集團剛發動了武裝叛亂,印度軍隊也蠢蠢欲動,想侵占我國的領土。召開這次大會的目的就是要全國人民提高警惕,時刻準備殲滅入侵之敵。
李秉壁是和陵川的李先富、潞城的黃小且等一起參加這次會議的,他們都是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時期的殺敵英雄。進京后住在北京軍區東直門招待所。令李秉璧沒有想到的是,他不僅被安排在大會上發言,還被選進了大會主席團,和國家領導人一起坐在主席臺上。山西省人選大會主席團的共有兩人,另一人是當時的省軍區政委張日清。李秉璧看見前排的毛主席穿著灰色的中山裝,“絲絲”地抽著煙。就在前一年的10月1日,他參加國慶十周年觀禮暨全國群英會,也見到了毛主席。那次只看見個身影,這回與毛主席可說是近在咫尺了。
民兵代表發言時,李秉璧被安排在第三名。他的晉東南口音重,大會還讓他訓練了好幾天普通話。會議于27日閉幕,閉幕前,國防部長林彪給民兵代表授槍。李秉璧從他手里接過了一支半自動步槍,槍托上刻著一個朱紅色的“贈”字。陵川的李先富也得了一支槍。第二天,毛主席在懷仁堂接見了民兵主席團,主席團排成一行,毛主席與他們一一握手,僅僅幾分鐘時間。鄧子恢副總理還邀請全體民兵代表出席了國務院的“五十”招待會。
1975年1月,李秉璧被選為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出席這次大會的山西省代表共53名,有陳永貴、李順達、郭鳳蓮;申紀蘭;知識青年蔡立堅、劉胡蘭的母親胡文秀等。他們在省委副書記王大任的率領下,從太原乘火車出發,去北京參加四屆人大。
當時的北京,大街上冷冷清清,沒有一絲喜慶的氣氛。山西省代表團下榻在北京市第四招待所,二人住一個房間,李秉壁和省鐵路局的一個工人代表住在一起。那時物資供應很緊張,每人只發了一張證券,憑證可以買到一斤花生米、一斤葵花籽。
1975年1月13日一大早,山西省代表團的全體成員從北京市四招坐地鐵到前門,然后從前門乘車到人民大會堂。這天上午開的是代表團會,通過了大會主席團名單和大會秘書長以及大會議程、會議須知。還通過了山西省代表團團長、副團長名單。
晚上8點半,四屆人大正式開幕。當黨和國家領導人出現在主席臺上時,會場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李秉璧看見朱德是被兩個人攙上主席臺的,這年他已經90歲了。周恩來則瘦得厲害。正中央的一個座位空著,那是毛主席的位子,毛主席沒有出席四屆人大。大會由朱德主持,他宣布大會開幕,說這次大會代表總人數是2885名。報到的代表是2864名,因病因事請假,沒有報到的代表是21人,報到了因病因事今天,臨時缺席的代表是13人,今天會議實到代表2851人,符合法定人數。朱德講罷,張春橋走上臺,他一臉嚴肅,代表中央作了《關于修改憲法的報告》。
四屆人大的《政府工作報告》仍由周總理來作,周總理向全體代表鞠個躬,就開始念。念完一段念不動了,秘書就上來代讀。秘書快念完時,總理又走到臺前,把最后一段讀完。李秉璧這時候才知道,總理病得很重。《政府工作報告》中有兩步設想:第一步,在1980年以前,建成一個獨立的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國民經濟體系;第二步,在本世紀內,全面實現農業、工業、國防和科學技術的現代化,使我國的國民經濟走在世界的前列。大會討論總理的《政府工作報告》時,全體代表一致擁護,都說這個報告做得好。其實這兩步設想早在1964年召開的三屆人大上,周總理就已經提出來了。這次是重申。也就是說,十年來我們基本上是原地踏步。
在京期間,山西省的全體代表還去西花廳看望了周總理,鄧穎超和康克清接待了他們。鄧穎超代表周總理對山西人民表示感謝。她的原則性很強,當有的代表反映當時工農業生產上的一些問題時,鄧穎超說“現在分管生產的是李先念,你們找李先念吧!”就在這次會上,周恩來、鄧小平和江青、張春橋等并排坐在主席臺上,一般中國人還以為這又是一個“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就連大多數代表也這樣認為,可實際上“四人幫”篡黨奪權已經到了很猖狂的地步。
四屆人大會議于3月17日結束,結束后中央給代表們安排了五天的參觀時間。山西代表團去北京市石化公司及北京南郊的幾個農村看了看。出乎意料的是,大會還給每個代表發了《三字經》和《百家姓》兩個冊子。
李秉璧回村后即召開全體黨員會,把會議精神作了傳達。會后他對副支書司中樞說,在會上他見到吳桂賢和李素文了。吳桂賢是陜西咸陽一紡織廠的女工,這次會上被任命為副總理。李素文是遼寧一商店賣菜的售貨員,當上了全國人大副委員長。
有個小插曲,就是山西省在選四屆人大代表時,當時的省委第一書記王謙沒有被選上。這件事引起了中央的重視,王洪文說山西是“共產黨員不選共產黨”。3月12日夜,李先念、陳錫聯、紀登奎接見了山西省出席四屆人大的代表。陳錫聯恰好在李秉璧旁邊的一個位子上坐下來,就問李:“怎么沒選上王謙當代表?”李秉璧直來直去就回了一句:“我怎能知道!”陳永貴對李秉璧的回答很不滿意,瞪了他一眼。還是省委常委劉開基給他解了圍,說:“他只是個省委委員,選誰不選誰那是省人大的事。”幾位副總理走后,王大任狠狠地批評了李秉壁,說你怎么敢這樣和中央領導說話。李秉壁想起這事至今都很愧疚。
接觸文化名人
1959年,應蘇聯老革命軍人委員會的邀請,國家民政部組織了“中國復員軍人代表團”去蘇聯訪問。代表團共10人組成,有紅軍老團長方和敏,有在朝鮮戰場上殺敵致殘的河南無腳拖拉機手李來才,有戰斗英雄李秉璧等。代表團團長是民政部副部長王偉周,王原是三八六旅旅長,是保衛延安的英雄。王部長拉著一位瘦瘦的中年人問大家:“知不知道他是誰?”大家都說不知道。王就介紹:“他就是寫《林海雪原》的作家曲波。”曲波當時任鐵道部工業總局副局長。李秉壁沒想到在這里還能碰上大作家。
10月15日,代表團出訪蘇聯。臨行前,陳毅在中南海勤政殿為大家送行。他風趣地說現在中蘇關系不很好,赫魯曉夫嫌咱們搞大躍進、人民公社,不走他們的路,我們這不就去向他們學習了。陳毅還提醒大家一路上要注意安全。
代表團一行乘圖一104飛機到了莫斯科,在蘇聯老革命軍人委員會的熱情接待下,代表們參觀了蘇聯農業展覽館、蘇聯衛星發射基地、冬宮、列寧墓等。蘇方規定中國代表團成員在參觀時不準拍照、不準記錄,曲波就把所見記在心上,還不時地提問,回到住地后再寫到本子上。李秉璧就覺得他是個有心人。當大家討論中蘇關系時,曲波說在東北剿匪時有好幾次碰見蘇聯的土匪,同樣,中國的土匪也跑到蘇聯去殺人放火,這對雙方的安寧都不利,所以中蘇兩國應該保持友好。李秉璧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代表團在蘇聯訪問了10天,回國后,中央把曲波與李秉璧留下來,讓他們和《林海雪原》里的孫達得、狼牙山五壯士之一的宋學義、董存瑞的父親、黃繼光的母親、劉胡蘭的母親、電影《沖破黎明前的黑暗》里英雄蔣三的母親共8人,組成了“宣講團”,在全國各地演講。中央號召全國人民要以英雄為榜樣,把社會主義建設搞好。李秉璧回憶說當曲波講到楊子榮犧牲時,臺上臺下哭聲一片,英雄的事跡感染了每一個人。宣講結束后,曲波給了李秉璧一個筆記本,李秉璧送給他一支鋼筆,互為留念。
和《林海雪原》同負盛名的還有小說《呂梁英雄傳》。大概是1971年,馬烽和孫謙來到了南呈。那時正是“文革”后期,山西省委常務書記王大任下放到長治縣任革委副主任,馬烽也下放到平順縣西溝勞動改造。馬烽思想很苦悶,王大任就請他們來長治縣散散心。馬烽、孫謙二人來后,李秉璧領他們村里村外看。馬烽不多說話,只是“嗯嗯”地應著。吃飯時,馬烽圪蹴在椅子上吃,說這樣習慣了。晚上,李秉璧打了一暖壺水給他們送去,推開門,見馬烽蹲在墻根吸煙,孫謙是怔怔地望著窗外。李秉璧就覺得這兩人隆怪的。后來他和李順達談起馬烽,李順達說:“老馬就是個這,在西溝也不說話。”多年后李秉璧才知道馬烽這人挺能說的,也會說,他那時不說話,可能是怕說多了有人給他上綱上線。
新華社山西分社的記者馮東書,和李秉譬打交道最多,每次來南呈他都說一聲:“老李,我來了。”那時候記者很厲害,《解放軍報》的記者住在南呈要吃狗肉,李秉璧就得派人滿街去打狗。馮東書卻一點架子也沒有,有時候寫稿子寫到半夜,李秉璧從供銷社買來半斤餅干給他吃,他都要給錢。馮東書敬業精神很強,1970年7月25日,《光明日報》刊登了他寫的《干地里活,想天下事——記南呈大隊貧下中農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時的事跡》一文。這篇不足3000宇的稿子,馮東書寫了半個月,文中所寫內容,他都要一項項地去核實。李秉璧對他說南呈社員每人每月能吃上6斤白面,他不相信,就去大隊供應部問,又到社員家里去問,直到確信真有其事才下筆。有段時間,中央電視臺的記者王連生在南呈拍電視,馮東書就和他一塊去采訪。
馮東書對夸大事實的報道很反感,有次他看到報紙上登著《壽陽縣一年建成大寨縣》的報道,就把這張報紙撕了,說:“壽陽這個地方我知道,別說一年建成,就是八年也建不成。”1975年夏天的一個夜晚,馮東書、李秉璧、司中樞三個人在南呈接待站里一棵大樹下乘涼,忽然,馮東書說:“江青不是個東西,在中央出盡風頭,毛主席討上這樣的老婆算是敗透了。”說罷沒事似地回屋睡覺了,卻把李秉壁嚇壞了。當時江青是紅人,誰反對她就相當于反革命。李秉璧再三再四地安頓司中樞,這話可不敢再對其他人說。
20年后,馮東書寫了一本書——《“文盲宰相”陳永貴》。在書里,他贊揚李秉璧“是一個世界奇人”,說“文革”時,新華社山西分社的一部分記者就認為,“大寨是政治上的典型,是艱苦奮斗的典型,南呈才是農村現代化的典型。大寨沒有任何現代工業,南呈走農村現代化道路是在全國農業學大寨運動以前,是自力更生干出來的”。書中給予了李秉璧和南呈很高的評價。
交往政壇顯要
1963年,晉東南專區組織全區勞模去大寨參觀。那時陳永貴在全國還不出名,他熱情地接待了晉東南的客人。在談到農村重活臟活與輕活兒的關系時,他說:“這就好比志愿軍在朝鮮戰場上和美國鬼子拼刺刀,看見大個子的就躲,看見瘦小個子的才拼,這樣能打勝仗嗎!”這是李秉璧第一次見陳永貴,他覺得陳的這話說得好。昔陽縣的同志介紹說夏天發大水時,陳永貴正在縣城開會,他不會水,可他非要趟河過去看看大寨的受災情況。大寨被洪水沖了個七零八落,老陳提出了“不要國家的糧,不要國家的款,不要國家物資”的“三不要”,他要自力更生。這事把李秉璧感動了,參觀完、開罷會回到村后,他對南呈的村干部說:“看看人家陳永貴,我們有這股子精神,還愁把南呈搞不好?”
1970年5月29日,《山西日報》以四版的篇幅刊登了《南呈——農業學大寨的一面紅旗》的長篇通訊。接著,《人民日報》、《解放軍報》、《人民畫報》等國內多家報刊相繼轉載和刊登了南呈的事跡。1971年3月的一天,已是山西省革委副主任的陳永貴和李順達來到了南呈(李順達當時是中央委員)。看到南呈寬寬的街道,陳永貴就笑著說:“是個大村嘛!”李秉璧領著他們來到村中的鐵廠院時,陳永貴見這個大院里有鑄造廠、翻砂廠、機械廠、鐵木加工廠,還有機床,能制造汽車配件和小鋼磨,就黑起了臉,說:“農村以糧為綱,你們您么開起了工廠?”李秉壁答:“毛主席在,《五七指示》里說有條件的時候農村也可以開些小工廠。”陳永貴看著李秉璧:“你是說大寨沒有條件吧!”吃飯時,李秉璧向陳永貴敬酒,陳說他就不喝酒,飯也沒吃多少,只是一個勁地抽煙。直到快上車了,他也沒說一句話,還是李順達喊了一句“向南呈人民學習”。后來陳永貴多次表態,說南皇哪里是農業學大寨的一面紅旗,簡直是反大寨的一面黑旗。
李秉璧和李順達早就認識。1958年11月23日,李順達、申紀蘭、李秉璧參加在北京體育館召開的全國農業社會主義建設先進單位代表會議。參加這次會議的有幾千人,毛主席到會場后,沿著整個會場轉了一圈。代表們都擁上前,爭著和毛主席握手。申紀蘭那時候年輕,也擠上去握。但一散會,李順達就批評她,說毛主席那么大年紀了,幾千人都要和他握,他身體頂住頂不住?申紀蘭覺得委屈,李秉璧就勸她,說李老師說得對。就在這次會上,周恩來以總理的名義親筆簽名獎給南呈“農業社會主義建設先進單位”的金匾。南呈人民十分珍惜這份榮譽,至今這匾還掛在村委辦公室里。
李順達這人很實在,李秉璧遇上個什么難事,就好去找他。西溝距南呈40多公里,搭個車個把鐘頭就到了。有次兩人正坐著,李順達站起來說:“你一個人坐上會兒吧!真是一天不動彈就身上難受,我去地里看看。”說著,提把镢頭就上山了。李順達家好吃玉茭面飴鉻,地瓜、白菜攪在一鍋吃。每次李秉璧去找他,他總要掀開院里的地窖蓋,說給孩們拾上幾個蘋果吧!西溝的“紅元帥”很好吃。有一年,李秉璧和省總工會主席高鋒林去李順達家,李順達就拿出蘋果來招待,高拿出小刀要削皮,李順達就心痛得不行,說:“樹上結個果子不容易,你們公家人真是造孽。”李順達在舊社會吃過苦,所以很珍惜食物。李秉璧還把李順達和申紀蘭請到南呈,讓他們講講西溝艱苦奮斗的歷史。每次大隊院都擠滿了人,兩個人說得都是實在話,社員們很愿意聽。
“文革”中,李順達的女婿被無端關進監獄,李很苦惱。李秉璧勸他去上頭找找人,他說我二出面就更說不清了。他女婿關了好幾年才放出來。后來,李順達連自己也顧不了了,有一年夏天,造反派給他穿上棉衣棉褲,押進淮海機械廠的一間屋子里,屋子里燃著好幾堆熊熊的炭火,把他當面包烤。李秉璧去看他,他重重地嘆口氣,說真不如回老西溝種樹痛快。
申紀蘭也是個老實人,前些年每逢來太原,她都要拐道去看看李秉璧。如今申紀蘭也老了,看著電視上她蒼老的面容,當年的小媳婦變成了老太婆,李秉璧就感嘆人生滄桑,歲月無情。
1975年的一天,李秉璧接到地委核心小組的電話,說有位首長要去南呈參觀,請他們做好準備。李秉璧剛走到街上,迎面就開過來兩輛銀灰色的小轎車。從車上下來兩個人,一位是地委的領導,另一位清瘦、精神。地委領導介紹說,這是胡耀邦同志。胡耀邦當時是中國科學院的負責人。李秉璧陪同胡耀邦看了南呈的小工廠,看了南呈民兵“騎兵連”的100多匹優種戰馬,還看了一截地道。胡耀邦稱贊搞得好,說南呈代表了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方向。那天司中樞去長治,見一路上每隔幾米遠就布著一個哨,心想可能是哪個大干部來了,回到村里見了李秉璧,李說胡耀邦來了,司中樞說怎不趕快準備飯,李秉璧說水也沒喝一口就走了。
胡耀邦在南呈呆了僅僅一個多小時,但他卻記住了這個村子。1979年2月,當司中樞找到胡耀邦家時,胡耀邦說:“南呈我去過。”1981年7月,胡耀邦又親臨山西,沖破重重阻力,給李秉璧恢復了工作。
和外國人打交道
20世紀70年代,隨著中美關系的改善,開始有美國人深入到中國民間考察;訪問,韓丁就是這時候來到的南呈。
1971年9月17日,南呈的大街上早早就擠滿了人,聽說外國人要來,社員們都來看。10點多鐘時,韓丁一家來了。韓丁微笑著從車上下來,他個頭很高。韓丁老娘那頭閃閃的銀發,就象戴了一頂氈帽在頭上。韓丁的妹妹韓春和妹夫陽棗一下車就舉著相機拍照。社員宋明則的老娘那年70多歲了,也站在街上瞧稀罕。美國人對宋老太太的那雙小腳感興趣,就好奇地圍過來看,還問。韓丁老娘親熱地拉著宋老太太的手,就象一對多年不見的老姐妹。韓丁一家在中國多年,都會說生硬的漢語。韓丁說在美國他是窮人,是貧下中農。韓丁老娘說她一個人種著800多畝地,機器種機器收,一年也不去地里看一眼。社員們聽了簡直就不敢相信。當時南呈有2400多人,3300畝地,人均不到一畝半地,還得忙著大年初一也往地里推糞。
對韓丁一家,是按照“中西搭配,土洋結合”的伙食來招待的。李秉璧讓大師傅做了蒸米(一種用黍米、紅棗、紅豆蒸熟的飯食,再撒上白糖)、酥火燒、小車的糕、扁食,又從地里掰來嫩玉茭、毛豆莢給他們吃。美國人吃得津津有味,而對點心、面包等動也不動一下。韓丁使喚不了筷子,夾不住扁食,急了就用手抓起往嘴里喂。美國人身材高大,李秉璧早早就讓木匠做了幾張又長又寬的木床,縫了幾條大被子。
韓丁對南呈的農業機械化很感興趣,村里有自造的水車在澆地,他就走到近前仔細地看,問每小時能澆多少地,還隨手畫出了一張水車草圖,并提出了自己的修改意見。在大隊機修組,他問村里的汽車、拖拉機怎么充電,李秉璧說很麻煩,還得跑五六十里路去長治、充。在村東的寄子嶺上,幾架噴灌正“吱吱”地往地里噴水,韓丁就說這是解決山區農業灌溉的好東西。后來,他還在長治郊區的張莊設計了一種噴灌。在村南一塊叫“中關”的地里,拖拉機正在犁地,韓丁看后很不滿意,說犁溝太深,能躺進去一個人。他開上拖拉機自己犁了幾壟,對李秉璧說,這種犁鏵得改進。
在南呈住的幾天里,韓丁也許是知道毛主席“密切聯系群眾”的工作方法吧,他竟也提出要去社員家里吃派飯。李秉璧就安排他去了幾戶條件好的人家。那時的條件好也就是新蓋起幾間土坯房,家里拾掇得干凈些。在喬金旺家,韓丁沒見過用磚塌的土火,就想試試這燒煤泥的火能有多高溫度,李秉璧一把拉住了他,才使他沒把手塞進去。
韓丁還參觀了南呈的地道,地道全長3800米,里面有400多個宿舍、水井、食堂、可儲糧200萬斤的倉庫,還有作戰指揮部、醫院、碉堡、迷魂陣、五類分子禁閉室等,大隊各單位和社員家都互相串通。這是南呈人為防止蘇修的突然襲擊,于1971年1月挖成的。但韓丁不理解,他說搞地面工程是為了發展生產,搞這么長的地下建設干什么。當李秉璧告訴他挖地道是為了儲藏糧食時,他才似有所悟。就在這一年,韓丁又先后兩次來到了南呈。不僅如此,他還把南呈介紹給了他的美國朋友。這年12月,一支由43人組成的“美國青年代表團”來到南呈,這幫生龍活虎的青年人舉起相機,拍下了山上的牛羊、廣袤的田野,讓南呈走向了世界。
韓丁走后不久,一個來自美國的郵件寄到了李秉璧手中,他打開一看,是一架充電器。原來韓丁還惦記著南呈的充電伺題,他從美國買了一個郵過來了。隨之寄來的還有廣份使用說明書,村里沒有人會英語,李秉璧就跑到韓店中學(長治縣一中的前身),找了個英語老師給譯出來了。這架充電器,直到現在南呈村還在用著。
1972年8月的一天,韓丁又來到南呈,這次他看得更全面,連衛生所、學校也看了。知道韓丁要來,老師讓孩子們把《語錄》本從課桌上都放進了課桌里。韓丁走進教室,從一個孩子的課桌里拿出《語錄》本來,當看到扉頁上題詞的“林彪”二字打上了黑叉叉時,他笑了(也許他知道林彪已經摔死了)。
1972年11月26日,新西蘭詩人路易·艾黎來到了南呈。艾黎決心寫一部全面了解中國的書,他跑遍了中國各地,南呈只是其中的一站。艾黎戴著頂大皮帽子,脖子上還圍著毛巾,又高又胖,壯得像頭牛。他住下來,李秉璧派大隊支部委員吳金秋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每天晚上,艾黎都要讓吳金秋給他搓澡、剪腳指甲。他吃的飯由村里專門做。艾黎會說中國話,當地老百姓的方言土語他也能聽懂。他每天早早就起床了,滿街跑,還主動和社員們打招呼。一天,吳金秋去找李秉璧,說艾黎叫他,李秉璧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就跑著來了。誰知艾黎卻說你們中國不民主,說大清早生產隊長一吆喝,社員們就得集合起來出工,這叫不講人權,沒有自由。
有一次,越南代表團來南呈參觀,本來沒有安排艾黎隨行,可他看見有外國人來了,就一溜小跑著攆上來。越南人說的話他也掏出本子記下來。艾黎來時帶著一臺打字機(好似現在的電腦)、一個袖珍錄音機。到了晚上,他都要把白天看到的、聽到的打下來、錄下來。艾黎在南呈住了一個月,天天如此。
悠悠歲月,話說當年好壯烈。李秉璧慶幸自己趕上了一個壯懷激烈的時代,能跟上毛主席、共產黨為窮人打天下。他說老一輩共產黨人都是勤儉節約、艱苦創業的典范,陳永貴每次吃罷飯,都要把桌子上的米粒或菜葉撿起來吃掉;原山西省委書記謝振華1967年10月14日來南呈視察時,堅持步行不坐車,說國家汽油緊張;李順達見家里人剝蔥時把綠葉子扔了,就大發脾氣,說這都能吃。司中樞親眼看見胡耀邦吃著半碗米飯,就著一碟小菜。李秉璧希望后來人保持和發揚這種精神,說這樣才能使我們的國家更加強大。
(責編 東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