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那年我8歲了,一二九師新一旅政委唐天際帶領部隊駐進山西黎城宋家莊村,隨軍醫院設在牛路開家里,女兵住在王肉責家里。唐政委有病,就住在我家東樓底。他有一個護兵叫王子昌,一個伙夫不知道其叫什么名字,光聽唐政委大頭大頭地叫他,我也叫他大頭叔。每叫他一聲大頭叔,他就樂呵呵地高聲答:“哎!”
唐政委一人住一屋,屋里有我家的一張方桌,桌上有一部電話機,電話機不斷地響,他就不斷地接電話。我對打電話很好奇。每聽到電話鈴聲響,我就跑進他的屋子里,為唐政委接電話。他接電話時的表情很特別,有時候聽著聽著就大笑起來,有時候態度很嚴肅只嗯嗯地點頭,有時候命令把電話機撤下來。那時候聽到打電話,感到電話機是一種神秘的怪物,它能把唐政委弄得時而高興,時而發怒。光他一人在屋里像個神經不正常的人一樣,弄得我百思不得其解。對這個問題,我總想問問唐政委。
6月的一天晚上,我們全家人吃罷晚飯,坐到大門外的老槐樹下乘涼,唐政委、王子昌、大頭叔也和我們坐在一起拉家常。趁此機會我就問:“唐叔叔,光你一人住一屋,你怎么拿起耳機有時候發笑,有時候生氣,你是不是一個瘋子?”
“唐叔叔是一個瘋子?我是個瘋子你怎么不怕我?”
我媽責備我說:“小孩子家胡說什么,不該你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問!”
唐政委和藹地說:“大嫂,你叫孩子問吧,這是孩子的好奇心,也是天性。”然后他把我叫在他的身邊握住我的手說:“小家伙,叔叔問你,當你聽到你爸媽表揚你的時候,你是什么心情?”
“高興!”
“批評你呢?”
“不高興!”
“冤枉了你呢?”
“生氣!”
“對了,叔叔瘋子般的表情就是根據電話里傳來的消息所決定的。”唐政委告訴我謎底的那天晚上的一切,我現在還記憶猶新。
還有一件事我至今也沒有忘記。
新一旅的一部分人駐在宋家莊后,女兵住在了王肉責家里。有個非常好看的女兵隔三差五地要來給唐政委洗衣服,洗被子。洗涮罷之后,一頓飯也沒有看見她在我家吃過。那時候護兵王子昌、伙夫李大頭兩人住在南房,李大頭專門做著三個人的飯。兩個月后的一天,我看見那個好看的女兵阿姨又來給唐政委洗衣服了,我便跑進東樓底纏磨阿姨給我講故事。王子昌在南房門口向我招手,又向我擠眉弄眼,我都不理他。后來他大聲喊叫:“小家伙,給你好吃的!”
一聽給好吃的,我就馬上跑到王子昌跟前。
王子昌揪住我的耳朵。低聲說:“你在那兒摻和什么?你知道那個阿姨是誰?那是唐政委的愛人王希賢。愛人你懂嗎?就是你們這里的媳婦。”
“你瞎說什么呀?我們這里的男人(丈夫)和媳婦都是在一個鍋里吃飯,一盤炕上睡覺的,他倆怎么不吃在一塊睡在一塊呢?”
“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你還是去問唐政委吧!”
我返身跑進東樓底問:“阿姨,你是唐叔叔的媳婦吧?”
“你這個小家伙,誰告訴你的?”
“我看出來的,我們這里男人的衣服都是自己的媳婦洗的。你經常來給唐叔叔洗衣服,你就是唐叔叔的媳婦。”
“你這個小機靈,什么都懂。”
“阿姨,你從今天開始就在這里吃飯吧!”
“阿姨不能在這里吃飯。一來你唐叔叔有病,領導上給了他開小灶的特別照顧;二來開小灶得有資格,資格不夠不能上小灶。”
“那你就和唐叔叔睡在一起吧,我們這里的兩口子都是在一起睡的。”
阿姨的臉紅了,紅的特別好看,只是看著高大的唐叔叔哧哧地笑,不和我對話了。
唐叔叔輕輕地捏了一下我的鼻子,躬下身來對我說:“你這個小家伙管的事怎么這么寬?你小小年紀還管大人們睡覺?這個問題我來回答你。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里,我們沒有固定的家,兩口子不能做下麻煩的事。等到把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趕出中國,全國的老百姓都得到了解放,那時候我和你王阿姨別說睡在一盤炕上,還要睡在一個被窩里呢!”
“咚!”王阿姨羞答答又十分愛撫地給了唐叔叔一拳。唐叔叔捧著我的腦袋,在原地掄了一圈說:“小家伙,你的問題問完了嗎?”
我說今天問完了,以后的問題還要問。唐叔叔說好,你的問題我一定做到有問必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