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4年8月,正當陜北高原上展現出一幅谷子黃如金、高粱紅似火的豐收景象的時候,中外記者參觀團中的美國、英國、加拿大、奧地利等國記者,愉快地結束了對我革命圣地——延安的訪問,啟程要赴我晉綏抗日根據地進行參觀。臨行之前,毛澤東主席還親自來到交際處為他們餞行。
中外記者赴延安參觀團是1944年6月上旬抵達延安的。到延安后,他們先后受到了毛澤東主席、周恩來副主席、朱德總司令、葉劍英參謀長的親切接見;參觀、訪問了陜甘寧邊區政府、學校、工廠、農場等;還和2000多名群眾一起觀看了秧歌表演。7月中旬,外國記者提出要赴八路軍前線訪問。經過一段準備,外國記者在王世英、朱明、王再興和翻譯柯柏年、凌青的陪同下,東渡黃河,來到我晉綏軍區第八分區戰地。
我晉綏八分區司令員王長江、政委羅貴波在八分區駐地交城屯蘭川關頭,熱情接待了這批外國記者。記者中有:美國《基督教科學箴言報》的史坦因,美國《時代雜志》、《紐約時報》、《同盟勞工新聞》的艾潑斯坦,合眾社、倫敦《泰晤士報》的福爾曼,路透社、《多蘭多明星周刊》的武道,以及塔斯社的普金科等。隨行的還有國民黨中宣部代表張金如等人。
晉綏是我抗戰的前哨之一。在我黨的正確領導下,晉綏根據地和所有我抗日根據地一樣,已渡過了極端困難的時期,得到了鞏固和發展。經過殘酷斗爭考驗的我晉綏軍民越戰越強,正以更加高昂的斗志,不斷給日本侵略者以沉重打擊,奏出了一曲曲抗戰的凱歌。為了通過外國記者將我晉綏軍民艱苦卓絕的抗戰情況介紹給全世界人民,并用鐵的事實回擊國民黨頑固派誣蔑我黨、我軍“抗而不戰,游而不擊”的濫言,我八分區司令部遵照晉綏軍區首長的指示,決定組織幾次較大的戰斗,用輝煌的戰果迎接外國記者的參觀。
按照八分區的部署,在靜樂地區要進行兩次戰斗:奪取利潤敵碉堡和婁煩鎮日偽據點,這一任務交由我八路軍二支隊完成。二支隊原是冀中警衛旅第二團,1943年10月,該團奉命由冀中轉戰太行,在參加了消滅偽軍孫殿英部的林南戰役后,來到我晉綏根據地的東大門,在靜樂、方山、陽曲、嵐縣一帶開展對日斗爭,改名為“二支隊”。在一年的時間里,二支隊在支隊長林海青、政委孫繼爭的率領下,一連打了幾個大勝仗。一時間聲威大振,日偽聞風喪膽。
我晉綏八分區首長對奪取利潤、婁煩據點的戰斗極為重視。為了打好這兩場戰斗,王長江司令員和羅貴波政委親自趕到二支隊駐地,同林海青、孫繼爭等支隊負責同志一起,研究、制定了具體作戰方案:決定利用內線關系智取利潤敵堡;而對兵力強大、裝備優良、碉堡及外圍工事堅固完備的婁煩鎮據點則實行強攻。
戰斗的序幕很快拉開了!二支隊首戰告捷,智取了利潤敵堡。當孫繼爭政委親自將這批俘虜押送到分區司令部駐地時,外國記者一下子圍攏過來,議論紛紛,贊嘆不已。艾潑斯坦先生向王長江司令員伸出大拇指,稱贊道:“你們打得不錯!”
站在艾潑斯坦先生身旁的國民黨中宣部代表張金如卻陰陽怪氣地說:“這真是昨天抓來的俘虜嗎?”
孫繼爭血氣方剛,一聽這話,就忍不住發火了,不客氣地反駁道:“這是我們剛從炮臺里抓來的。你聞聞看,他們身上不是還有火藥味嗎?就像從水潭里抓出來的王八,水都未干,你還要什么新鮮?”王司令員馬上打斷孫繼爭的話說:“好吧!張先生既然懷疑,那就親眼看看我們的下一個戰斗吧!”
婁煩是位于靜樂之南最大的一個重鎮,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為了控制這一重鎮,日偽從1942年秋天起,就在這里修筑碉堡,派兵把守。看看敵堡及外圍工事、設施和兵力部署情況,就可以知道敵人對這一據點是如何重視了。在鎮內衙門圪塔上,筑有大碉堡一座,大碉堡四角各有一座小碉堡,均設有哨樓。在這“子母碉堡”四周,除筑有圍墻外,還設鐵絲網一層。南門由憲兵隊、警備隊守衛,另有先鋒隊散居于榆樹巷居民院內,東、西、南門,各有7名偽軍巡守;鐵絲網門由6名偽兵警戒;小西門亦有6名偽兵看守。鎮北二里許山石梁上筑有大、小碉堡各一座。碉堡間挖有暗道,暗道口置吊橋。在碉堡東、西、北三面設有高四尺的雙層鐵絲網,兩層鐵絲網間,挖有一丈深、八尺寬的壕溝。南面設有鐵絲網一層,鐵絲網外,筑有一丈余高的圍墻,山石梁半腰還設鐵絲網一層。每晚從鎮內抽6名憲兵守衛。
敵人滿以為憑借這堅固的碉堡及完備的外圍工事,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沒想到我英雄的抗日軍民就是“老虎嘴里也敢拔牙”,不斷給敵以沉重打擊。兩年來,特別是1944年春自我方確定了對婁煩據點實行圍困的方針以來,我軍一方面組織群眾開展反支差、反維持、反奪糧的斗爭,一方面向敵人發動一次次攻擊,使這些侵略者嘗夠了苦頭:抓來的民夫都跑了;搶來的糧食被奪走了;不少日偽軍到閻王那里報到去了;就連東門、南門、大西門、小西門的炮樓也被民兵們用火給燒毀了。
但是,敵人并不甘心自己的失敗。為了固守婁煩,在鎮內仍駐有日軍20名、偽軍30余名、警察10名;山石梁碉堡內駐有日軍17人,戒備更加森嚴。
為了消滅這股敵人,摧毀敵人在婁煩鎮內賴以生存的大、小碉堡,遵照八地委和八分區的指示,二支隊和中共靜樂縣委主要負責同志聯合組成了作戰總指揮部,以制定作戰方案,部署整個戰斗……
在連隊戰斗動員大會上,戰士們訴說著日軍一樁樁一件件血淋淋的暴行,眼睛里噴射出復仇的怒火……
在婁煩附近的蒲峪、席嶺子、西果園、三元村、官莊、石家莊、廟灣等村莊里,民兵們收拾著地雷、手榴彈,準備參加戰斗。一些老年人說:“到時候,咱也要去刨鬼子的墓子(指婁煩碉堡)去!”……
人們的情緒是這樣高漲!在短短的時間內,就組織了撅頭隊210人;隨軍擔架50付,200人;三處擔架站的擔架90付,360人;運輸隊150人;挖洞隊50人;隨軍作戰民兵160人;前方慰勞隊(由各地變工隊和兒童團組成)80人。
根據作戰總指揮部命令,強攻前的各項準備工作都在緊張地進行著——
由馬家巖、黑山岔等煤礦區的黨員工人和熟練的采煤工組成的挖洞隊,經過地形測量、挖洞實驗后,開始日以繼夜地挖掘通往敵人碉堡的兩個地洞……
制造炸藥的戰士、民兵加緊用土辦法制造著炸藥……
民兵戰斗隊在強攻前10天內,每夜都潛入婁煩鎮打敵哨,捉漢奸,奪敵人的菜園子,給敵人用的井里倒茅糞水,在敵堡周圍埋設地雷,用土炮轟敵碉,騷擾敵人。同時,還配合我武工隊圍困敵人碉堡,向偽軍喊話以動搖瓦解敵人的軍心……
在我軍的圍困下,敵人成了甕中之鱉,嚇得蜷伏在碉堡里連動也不敢動。但是,不行動又怎么能行呢?他們要水喝,要柴燒。為了弄水、弄柴,敵人付出了8人傷亡的代價。在碉堡周圍,常有冷槍不見人。為了給自已壯膽,敵人常常無目標地亂放一通槍。
9月23日的夜晚,秋雨霏霏,我二支隊和武工隊、民兵戰斗隊乘著夜色進入了各自的陣地:二支隊一連和一部分武工隊、民兵圍攻婁煩鎮內的敵人;四連和另一部分武工隊、民兵圍攻鎮北山石梁碉堡的敵人;另以一個連埋伏于婁煩城北面大道,準備迎擊縣城方向的援敵。
由民兵、自衛隊和群眾組成的運輸隊將子彈、地雷、手榴彈、炸藥及云梯等,源源不斷地運往陣地前沿……
一場激烈的戰斗很快就要爆發了。
雨,欲停未止,偶爾還稀稀落落地飄灑下來。夾著雨星兒的夜風,冷嗖嗖地吹在戰士們的臉上。真有點寒氣襲人。但是,每個戰士的胸中好像一盆熊熊的火在燃燒……
深夜時分,當戰斗信號發出后,一場人們期待已久的戰斗打響了!鎮北山石梁碉堡周圍,一時間,步槍,輕、重機槍,都呼嘯起來,織成了一片火力網。手榴彈、土炮此起彼伏,不時在敵人的碉堡周圍爆炸開來,蕩起了一團團煙霧。擔任主攻山石梁碉堡的四連沖鋒分隊在炮火的掩護下,沖到敵堡的邊緣,剪開了一道道鐵絲網,躍過了溝壕,向敵人猛烈射擊。碉堡里的敵人像受傷的野獸似的咕嚕咕嚕地驚叫著,慌亂地扳動著機關槍。從碉堡的槍眼里吐出了一條長長的火舌。但是,很快都被我軍封鎖吊橋門的機槍火力壓下去了……
在婁煩鎮內,我四連戰士和武工隊員、民兵們一起,也向敵人的“子母碉堡”發動了猛烈的進攻。敵人憑借“子母碉堡”的有利條件,以火力交叉,企圖封鎖我軍前進的道路……
戰斗進行了一天一夜。敵人雖受重創,但是仍然想依靠鋼骨水泥筑就的“烏龜殼”進行頑抗。
24日晚上,通往敵堡的兩個地洞挖好了,運輸隊立即將裝滿7個棺材的7000多斤炸藥,運入洞內,分別安置在敵人的兩座碉堡下面。敵人做夢也沒想到,他們很快就要乘坐“土飛機”上西天去了!
25日,王長江司令員、羅貴波政委陪同外國記者來到了婁煩陣地。在預先準備好的觀察位置的戰壕里,王長江司令員向外國記者介紹了現場方位、敵我位置、敵堡結構及外圍工事、敵我兵力配備以及我軍民團結戰斗等情況。外國記者聽了,頗感驚異,提出了一個他們認為不可思議的問題:“日軍碉堡這樣堅固,你們有多少炮?沒有大炮能打開嗎?“
“放心吧,先生。我們的‘大炮’埋在地下,‘炮彈’早已鉆進敵人堡壘的基座下了!王長江這番風趣而寓意很深的話,更使外國記者們大惑不解,他們茫茫然如墜入五里霧中,腦海里充滿了一團團莫明其妙的疑云。
這時,二支隊政委孫繼爭向王長江司令員報告:“一切準備妥當,請首長下令!”
“開始吧!”王司令員將手一揮,口氣是那么嚴峻而堅定有力。
正當外國記者們都在暗暗猜測甚而懷疑這次戰斗能否打勝的時候,突然,“轟隆隆”一陣巨響,猶如天崩地裂一般,大地劇烈地顫動一下。婁煩鎮內的一個碉堡上空立即騰起了水柱似的黑煙。破磚、石頭以及土塊一起飛上了半空,緊接著像冰雹似的直落下來,滾滾的煙塵彌漫在婁煩附近一、二里的地方,久久不散。敵人被炸得粉身碎骨了!碉堡被連根摧毀了。
我軍趁勢向鎮內其余的四個碉堡發起攻擊。在雄壯、響亮的沖鋒號聲中,我英勇的戰士們,吶喊著像怒潮一樣沖向敵堡……敵人慌亂了,忙向我軍施放毒氣……毒氣怎能擋住我軍的進攻?戰士們一個個龍騰虎躍,直沖碉堡。經過一陣激戰,我軍又摧毀了三個碉堡,并占領了城墻四角。敵人像喪家之犬,急急忙忙鉆進鎮內僅留下的一座大碉堡里。而在碉堡外面,橫七豎八地扔下了幾具尸體……山石梁上碉堡里的敵人眼看著鎮內敵人遭受我軍重挫,但因自己的處境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也就顧不得援救了。而蜷伏在鎮內孤堡內的敵人,在我軍銅墻鐵壁似的包圍圈內,欲逃不行,欲守不能,加之吃不上飯,喝不上水,處于極度疲勞和恐懼之中。平日里耀武揚威的日軍,此刻都垂頭喪氣,有的對著珍藏在身邊的護身符,不禁露出了懷疑的目光;有的久久地盯著從三島寄來的家信、像片,失聲痛哭;特別是那些身負重傷的日兵似乎忘記了武士道精神,因忍不住傷痛,而在地上滾動、哀嚎!
而與這場面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我軍民團結戰斗的動人情景:由民兵召集人組成的運輸隊冒著敵人的炮火,將彈藥源源不斷地送到我陣地前沿;擔架隊日夜守候在東門的樹林里;慰勞隊將煮熟的南瓜、雞蛋、雞、肉、餅子,以及綠豆米湯,一擔一擔地送到戰士們面前,一股勁地說:“吃吧!喝吧!吃飽喝足,好打龜孫子們!”
勝利,牢牢地掌握在我英勇的抗日軍民手中。為了盡快解除敵人的武裝,我戰士、民兵發起了政治攻勢,一次又一次地向敵人喊話:“放下你們的武器,投降過來是活路,不投降死路一條!”婁煩鎮上的一些老大娘知道碉堡里有不少偽軍家屬,也都主動跑來,向她們喊話,告訴她們碉堡就要爆炸了,要她們快跑出來,不要成為頑敵的陪葬品。
但是,冥頑不化的敵人抱著援軍解救的幻想仍在頑抗著。
“敵人不投降,就把他全部消滅!”我軍指揮員的這一命令,立即傳遍了我軍前沿陣地,化成了我軍指戰員的鋼鐵意志。
敵碉里的日軍見我神兵天降,知道難以逃脫,便躲入碉堡里層,緊閉著三四層門板拼死固守。
幾塊門板怎能挽救日軍滅亡的命運?我軍戰土將一顆顆手榴彈從門板的窟窿里投進去。隨著手榴彈的爆炸,門板被點燃了。火勢愈來愈大,燃成一片火海。頑守的日軍全部葬身火海。
站在觀察位置的外國記者從望遠鏡里觀看了這一幕幕驚心動魄的場面,都不禁目瞪口呆了。那位國民黨中宣部代表一言不發,也許他內心里還不服氣吧,那就讓他看一看我軍的戰果吧:
這次戰斗除婁煩鎮北山石梁上的碉堡沒有解決外,鎮內的5座碉堡全部被我軍摧毀,20名日軍,30余名偽軍以及10名警察均被我軍徹底解決。當我威武的戰士押著俘虜,扛著剛從敵人手里繳獲來的步槍、機槍,從外國記者和國民黨中宣部代表面前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過時,艾潑斯坦先生禁不住翹起大拇指,對王長江司令員和羅貴波政委連連說道:
“八路軍的戰術,真高!真高!”
外國記者離開婁煩戰地時,還看到了我根據地的群眾趕著羊群和馱滿瓜菜、豬肉、雞蛋的牲口到作戰總指揮部的所在地——蒲峪村,去慰勞親人八路軍的情景。這使他們又回想起在延安參觀時聽到的一首歌兒:
“豬呀,羊呀!送到哪里去?送給那英勇的八路軍!”
強攻婁煩據點的戰斗一結束,我軍立即向距婁煩一二十里的下靜游、東六度兩敵據點下了哀的美敦書。敵人聞風喪膽,于27日棄碉而逃。可惜,外國記者沒有看到這一情景。倘能看到的話,他們一定會同我們一樣歡欣鼓舞吧?
不過,盡管如此,我晉綏八分區靜樂戰地軍民抗戰的情景還是在外國記者的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們通過對延安及我抗日根據地的參觀訪問,對我黨、我軍、我抗日根據地有了一個客觀而全面的認識。他們返回大后方和本國后,許多人都撰寫了反映我抗日根據地欣欣向榮的面貌及我軍偉大戰績的文章和著作。特別是后來投身于中國革命斗爭和建設事業的艾潑斯坦先生在《紐約時報》、《時代雜志》上發表的許多文章,有力地向世界人民揭示了這樣一條真理: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根據地是中國革命的希望之所在!
(題圖為1944年6月毛澤東與中外記者赴延安參觀團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