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職感悟（六）

識讀“老梁山莊”

老梁是蕪湖縣的一位近70歲的老人，又是一位知名人士，曾擔任過安徽省政協委員。如果是在省城，可能沒有人把他當回事，但在縣里，卻算是極具光彩的。所以有人戲稱他為“省領導”。

我去蕪湖縣掛職不久，老梁就在一次路遇中向我作了自我介紹。他說：你是縣個私經濟領導組組長，一定要到我的工廠和山莊去看看。事后，我向縣委辦工作人員了解他的情況。縣委辦工作人員告訴我，老梁最出名的是領導了一個由殘疾人組成的橡膠件加工廠。這個廠原為鄉鎮集體企業，后改制為私營企業。聽了縣委辦工作人員的簡單介紹，我油然而生一種對這位老人的敬意。

我第一次到老梁企業調研，是2002年的4月份。當時，正值桃花盛開，老梁正式舉行“老梁山莊”農家樂旅游項目揭牌典禮。不知什么原因，縣委縣政府的其他領導都沒有來，只有蕪湖市的一位副市長和我前來祝賀。縣內各個鄉鎮、縣直各個部門都有代表參加了典禮活動。這時，我發現70歲的老梁確實了不起，一面經營著一家工廠，另一方面正在獨資修建農家樂旅游項目。老梁的橡膠件加工廠規模不大，年銷售額幾百萬元。聽說已經連續經營十多年，但成長緩慢。與其他企業不同的是，幾十名職工中有一半以上是殘疾人。近幾年來，老梁有意從工業向第三產業投資轉移，在自家周邊的荒山荒坡上綠化，興建農家樂山莊。這個山莊位于蕪湖縣的趙橋鄉，雖然距縣城只有20里地，但屬于較偏僻的農村。老梁在農家樂山莊周圍遍植桃樹。早春季節，是這里最漂亮的時候，山莊周圍方圓幾里都是桃花園。

當時，老梁在山莊建設中陸續投資了80多萬元，包括擴建了一個10多畝水面的人工湖。湖中和湖邊修建了亭榭。沿湖水岸遍植垂柳，設有垂釣座位。離湖不遠植有兩大片樹林，林間修建有十幾組棋牌桌凳。游人可在柳樹庇蔭下釣魚，也可在林間下棋打牌，自娛自樂。老梁的設計理念是把山莊辦成一個休閑娛樂中心。

考察過老梁山莊后，我感到他的山莊市場定位過于狹窄，主要偏向老年人休閑，便向他建議在不需要過多投資的情況下，增加山莊的歷史文化內涵。具體來說，即建議老梁將蕪湖縣各個鄉鎮的棄而不用的舊農具和過去農民家的不常見的生活用具收集起來，在山莊中陳列展覽。

當我再次到老梁山莊考察時，山莊的舊農具展覽館已經辦成了，陳列品多達幾百件，幾乎囊括了皖江地區舊農具的大多數品種。即使在全省范圍內，也可以算得上是一個有特色的展覽館了。這些都是老梁從蕪湖縣和周邊各縣費心費力收集而來的。過去，一些明清時期農具在農戶中棄而不用，人們早已忘記了用法和制造的方法，如今，在山莊，可以聽老梁親自為你講解。在老梁的爭取下，蕪湖市和蕪湖縣的青少年活動中心也在山莊落戶，在這里不但能見到老年人的身影，青少年也經常光顧山莊。

老梁山莊的崛起，給了我三點啟示：第一，人活著就要有點精神。老梁是一位70歲的老人，從一個農民，成為一位工廠的領導人，又能審時度勢成功地獨資修建旅游景點。他在市場經濟中是一位強者，值得青年人學習和效仿。第二，老梁是一位善良的人，辦企業不嫌棄殘疾人，并能幫助殘疾人就業。他辦旅游早期并不能獲利，周圍農民反而能有收益。他修橋補路，既方便了自己同時也方便了鄉親。第三，旅游作為人類的一項較高層次的需求，不只是外國人和城市人所享有的，小城鎮居民和農村居民也同樣需要。老梁辦旅游山莊集休閑和教育功能為一體，適應了我國經濟發展的大趨勢。隨著我國小康社會目標的全面實現，人們會越來越多地發現它的存在價值。

鄉鎮政府不宜撤

我在蕪湖縣掛職期間，接觸過不少鄉鎮干部。若回想起來，最使我為之感動的，是兩個人和兩件事。

第一位鄉鎮干部是陶辛鎮的黨委委員、人武部部長。那是2002年的夏季，陶辛鎮為配合蕪湖市舉辦旅游博覽會而籌辦“陶辛水韻文化節”，突擊建設一個中心工程，即“香湖島”旅游景點。當時，香湖島是一個鎮辦的水產養殖場。要把它改造成一個旅游景點，真可謂時間緊、任務重。這位鎮黨委委員分工在香湖島，負責監工和組織策劃工作。盛夏季節，他三個月守在香湖島，白天有烈日高溫，晚上有蚊蟲叮咬。當年，連續幾十天，氣溫都在38℃以上。香湖島上遍布池塘，烈日蒸發著水氣，熱浪滾滾。三個月他不但能堅守崗位，履行職責，監督各個施工單位按進度保質保量完成施工，而且，還開動腦筋想出了許多完善香湖島建設的小創意。在施工期間，我多次到香湖島上檢查籌備情況，見到他曬得黑瘦，好像是一位來自非洲的人。對他那種吃苦耐勞、連續作戰的精神，我內心很感動，每次都對他大加鼓勵和贊譽。

另一位鄉鎮干部是和平鄉的黨委副書記。他是從縣直單位提拔到鄉鎮擔任領導職務的。當時，和平鄉財政十分困難，鄉干部有時幾個月工資都未發放。鄉黨委和政府作出決定，向在職干部集資。這位黨委副書記帶頭將自己在縣城中的一套住房抵押，從銀行借款再轉借給鄉財政使用。該鄉的這種做法，我認為是很不恰當的。但是，這位黨委副書記及其他鄉鎮干部一面忠于職守，一面在工資都未能按時領到的情況下，還能從家中拿錢借給鄉財政使用的所作所為。這種事情對省直機關干部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

近幾年，國內學術界有一種觀點，影響甚大。這種觀點認為世界上發達國家都是實行三級政府，中國自古以來國家權力也只延伸到縣一級。因此，中國沒有必要設立鄉鎮一級政府，應當官退民進，即國家權力推到縣一級，由農民協會管理鄉鎮。持這種觀點的學者，認為這樣做才能推進中國的基層民主，放權給農民管理自己。特別是近兩年全國各地農業稅逐步在取消，更應該去撤銷鄉鎮政府，這樣才能減少農民供養的干部，才能從根本上解決我國的“三農”問題，才能徹底解決鄉鎮干部對農民的侵擾。從我在基層掛職的感覺中認識到，學術界的這種觀點或思潮，脫離了中國目前農村的現實基礎。

目前，我國農村中農民自治組織管理在村一級尚處于不成熟階段。如果在這個時候，在全國全面取消鄉鎮一級政府，幾萬居民的一個區域，就可能出現權力的失控，也就是說，極大可能發生鄉鎮自治組織建立不起來或不能發揮原構想的作用，而地痞路霸、地方豪強則大量出現。

有的學者從經濟角度分析，認為減少鄉鎮一級政府，就可以大幅度減少財政供給人員，就可能減輕農民的經濟負擔。我從實踐中看，其實不然。即使一個鄉鎮的農民自治組織能取代鄉鎮一級政府，但自治組織的管理費用還是要農民來買單。鄉鎮干部可以全部取消，但鄉鎮的農民自治組織仍需要一批管理人員，而且這批管理人員也不可能以全部兼職的形式出現。

那些“魚肉”農民的鄉鎮干部的確是可憎，但那是可以以健全制度和加強管理去解決的，而那些誠心誠意為農民服務的鄉鎮干部又是那么可親可敬。他們所提供的公共服務，是非常有價值的，是需要國家或者說是納稅人買單的。目前，鄉鎮一級政府在交通水利設施的建設和管理、計劃生育管理、村鎮發展規劃、治安管理等方面發揮著組織的職能，對農村地區的社會穩定和經濟建設起到了重要作用。我國同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同，人口基數過大，管理層次必然會增加，這是管理學的一個最基本的原理。

真正的學術研究，是靠實事求是的學風，而不能有偏激和非理性。最近，在全國各地紀念陳云同志誕辰100周年的時候，我想起了這位偉人的一句名言：“不唯上、不唯書、只唯實”，這是我們需要堅持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