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深化文化體制改革,解放和發展文化生產力”,“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等暫新提法,第一次出現在官方文件中。而這一年的7月,由中宣部牽頭的國家統計局、文化部、廣播電影電視總局、新聞出版總署、國家文物局等單位參加的“文化產業統計研究課題組”,在成立一年后也首次公布了中國文化產業發展的官方數據。
即將出版的《2005年:中國文化產業發展研究報告》顯示:從總量上看, 2003年我國文化及相關產業所創造的增加值3577億元,占GDP(11.69萬億元)的3.1%。2003年我國文化及相關產業有從業人員1274萬人,占全部從業人員 (7.44億人)的1.7%。如果按照CDP增長持平計算,2004年將達到接近3900億。
從結構上看,我國文化產業的特點是:以傳統意義上的文化產業如新聞、出版、廣電和文化藝術等為主構成的“核心層”有從業人員223刀人,實現增加值884億元;以改革開放以來發展起來的新興文化產業如網絡文化、休閑娛樂、文化旅游、廣告及會展等為主構成“外圍層”有從業人員422萬人,實現增加值835億元。新興文化產業的從業人員已超出傳統文化行業近1倍,創造的價值已接近傳統產業。與文化用品、設備及相關文化產品相關聯的生產、銷售的“相關層”有從業人員629萬人,實現增加值1858億元,其發展規模在整個文化產業發展中占據了一半。
從產業的維度來考量文化事業,或許提供于一個更貼切的視角。
現在在地亢各級政府主導的文化活動已屢見不鮮。四川省在上半年召開了“西部文化產業博覽會”,南京舉辦“世界歷史文化名城博覽會”,號稱“國內第一個綜合性的國際性的”“首屆國際文化產業博覽會”11月在深圳舉行,山西文化藝術周也是浩浩蕩蕩進京。從年初到年末的這些各式文化博覽會,大多少不了在人民大會堂召開新聞發布會。其中的儀式性和展覽性耐人尋味。
與此相對應,2004年,在由許嘉璐、季羨林、任繼愈、楊振寧、王蒙發起,由中華民族文化促進會主辦的“2004文化高峰論壇”上,楊振寧將中國沒有產生近代科學的原因歸結為《易經》的思維方式,引起軒然大波。與“2004文化高峰論壇”遙相呼應的是,首屆世界中國學論壇于8月中旬在上海召開。京滬兩個論壇的不少代表都是開完上海的會又飛往北京趕場。再聯系沸沸揚揚的“讀經之爭”,我們可以看到在日益全球化的語境中,中國人的文化焦慮感在與日俱增,百多年來的中西文化之爭仍在繼續。
對敗制的疑慮
《2005年:中國文化產業發展研究報告》執行主編張曉明,在他的報告中很有分寸地提出了批評:“對于習慣于以行政方式發展文化的地方政府而言,體制改革需要花大氣力研究、試點、制訂方案和推動實施,短期不易見效。而上項目,做工程,造形象則容易得多。通過逐漸放開市場,在實踐中總結經驗,上升為政策,以指導文化事業單位轉制,自發地實現兼并和重組,費時費力?!薄岸孕姓睢膳洹瘎t可以立竽見影。如果再帶有利益動機,直接以行政權力在市場中推動產業整合,則更會對發展起逆向調節作用?!?/p>
2004年,“三聯保衛戰”事件也是值得記取的,因為它其實代表了出版業的典型矛盾。9月14日下午,三聯書店前總經理兼總副書記汪季賢因“未能正確理解和維護三聯品牌”等原因被“調離”。一個老大書店維護自身品牌的戰爭在中國特色的政治生態中令人吃驚地取得了勝利。汪季賢的人局其實是面臨市場壓力的三聯人特別是三聯高層及管理層選擇的結果,而他的出局也是三聯人的選擇。
一位出版人的追問發人深省:“不從事業單位改為企業單位的出版社,除了人民出版社之外,能不能再多一個三聯或者商務?”這也代表了人們對2004年出版社除人民出版社外全部由事業單位改制為企業這一重大制度的疑慮。而2004年12月1日,出版物分銷業務向外資開放顯得風平浪靜,甚至比2003年“五·一”開放零售還要平靜。
在出版理想這一邊
在民營書業已經占據全國出版半壁江山的情況下,約請民營書業的領袖們現身說法談談文化產業,理論上應該是最適合不過的。但大大出乎意料的是,北京萬圣書園董事長劉蘇里和上海季風書園董事長嚴搏非,一北一南兩位民營書業的領袖,不約而同地對談話前提“文化產業”提出了嚴重質疑。劉蘇里絲毫沒有掩飾他的不屑,“‘文化產業’的提法,我是有看法的,如果籠統地講有很大問題,什么領域或者什么環節可以產業化都必須具體討論,一個可以產業化的領域也不是所有環節都可以產業化”,“產業化不簡單是一把所謂的‘雙刃劍’,好的方面有限、惡果居多”。
劉蘇里認為他領導的萬圣經營的核心品種,很多有存亡繼絕的作用,承載著知識與思想傳播的功能,是難以市場化的。一次去雍和宮,發現道路兩旁全是假冒偽劣的飾品,無精致無“文”可言,與雍和宮的氣氛極不相稱。這種產業化的惡劣印象讓劉蘇里一連串地追問:“陳凱歌能產業化么?圖蘭朵能產業化么?美術館能產業化么?你去看看我們產業化的后果,在一個很尊嚴很高貴的地方充斥的都是什么東西?”
劉蘇里極力強調“文化的民間化”,“跟‘學在民間’一樣,文化也有個‘在民間’的問題——首先要讓文化回到民間?!痹趧⑻K里眼里,文化不能做到更徹底的民間化,便談不上產業化,否則一定是走形的扭曲的不倫不類的產業化,乃至垃圾成堆沉渣泛起?,F在大量存在的是“三無”作品——“無害無益無聊”,從影視到圖書都是這樣,便是所謂產業化的后果之一。
上海季風書園董事長嚴搏非,和他的北方同事表達了驚人的一致:“文化產業是個特殊產業,有兩個層次,資本只是其中一個層次。我們僅僅看到好萊塢、時代華納,沒看到資本背后的東西。文化產業的另一方面就是比產業更高的準則,文化產業也是存在道德正當性問題的。”
展望2005
鄭和下西洋的政治得失,儒家文化和道德重建,因各類文化產業(尤其是影視和出版)進一步市場化和反文化引發的激烈爭論,是朱大可估訓·的新一年的熱門話題和中心議題。文學評論家白燁和朱大可的意見取得丁交集,“外資進入圖書發行、進入影視制作之后必將引出相關話題,文化產品的大眾化、時尚化與精英文化的批判性必然再起沖突;有關的熱點話題可能由此而來?!?/p>
新一年可能涌現的熱門話題和中心議題又成為可能的流行趨勢的具象。白燁稱:“大眾化、時尚化是這個時代文化產品的一個基本定勢,這樣的一個定勢不會有太大的更變;只可能會因某些文化產品與民族化、本土化的某種結合構成一些小的流向?!?/p>
而在媒體炒作下變得味同嚼蠟的“80后”概念在2005年將出現一絲亮色。隨著“80后”群體的口益分裂,一批真正代表“80后精神成年”的作者和作品將陸續浮出水面。中部省份一家以做名人暢銷書和文藝書知名的㈩版社,正在運作一套高水平的“80后”批評、隨筆和文論。該書的4位作者都是1980年前后生人,可以預料的是,這套書的市場反響不可能像韓寒、郭敬明們那樣火爆,但這批另類而杰出的“80后思想者”的出現,將大大消除父輩們對這一代人思想平面化的擔憂。如果說他們有“五·四”一代的流風余韻顯得矯情和夸張,那么說他們和1980年代那批大學生在精神深處息息相通還是符合實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