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再有名氣的教授,每周也必須給學生上三小時基礎課
9月10日,南開大學教授、中科院資深院士申泮文迎來了他的90歲華誕和執(zhí)教65周年。這位創(chuàng)造了諸多“第一”的化學家有著別的教授永遠不能打破的記錄65年來一直給本科生上基礎課。他創(chuàng)建的本科生基礎課程《化學概論》被評為國家級名牌課程和精品課程。
每逢開學,這位給本科生上課的老教授總是成為南開校園的焦點人物。在他的課堂上,許多學生甚至帶著數(shù)碼相機,記錄下那個令他們歡欣鼓舞的場面。
南開化學系學生的幸福在其他高校本科學生的眼里,卻是個奢望。這一奢望,被溫家寶總理敏銳地察覺到了。
9月9日,溫家寶在人民大會堂出席“第五屆高等教育國家級教學成果獎頒獎大會”上說,提高高等教育質(zhì)量,除了需要深化高等教育體制和方法的改革外,還要做三件具體的事情:第一件事是要貫徹啟發(fā)式教育方針;第二件事,教授、名師要上課堂;第三件事,教書育人。
總理溫家寶出身于天津北辰的教育世家,其祖父在1949年以前曾經(jīng)辦學堂,其父母均為教師,對教育界的一些問題,溫家寶無疑有其看法。
他關注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本科生夢寐以求的“名師授課問題”,在大學,流傳著這樣一個民謠:“講師圍著本科轉(zhuǎn),教授博導看不見。”而這一問題的背后卻是教育體制內(nèi)的一些沉疴。
教授為何遠離講臺
中國師道自孔孟始,有著源遠流長的歷史。“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是孔子之樂。“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不亦樂乎”,是孟子之樂。這些師道傳統(tǒng)在今天的高校,并未得到很好的繼承。
北京的許多高校都對名師上課這個話題諱莫如深。北京師范大學校方提供的數(shù)字顯示,博導給本科生開課的僅占23%。北京外國語大學稍多一些,為34%。此前《中國教育報》的調(diào)查稱,在教育部直屬高校中,有三分之一的教授、五分之一的副教授不給本科生上課。
名師授課,是個老問題。早在2001年8月,教育部為推進高校加強教學質(zhì)量建設,下發(fā)了教高[2001]4號文件。在這份題為《關于加強高等學校本科教學工作,提高教學質(zhì)量的若干意見》的文件里,提出12條加強本科教學工作提高教學質(zhì)量的措施和意見,其中規(guī)定,55歲以下的教授、副教授每學年必須給本科生至少開設一門課。這條政策針對的,就是教授、名師不上講臺的問題。
從2001年到2005年,名師授課的話題一再成為高校的軟肋,卻仍然改觀不大。時隔四年,終于引起總理的注意,并提出“這種做法應該改變”。
名師不上講臺,在一些知名研究型大學或者說名牌大學較為嚴重。在教學和科研為“雙中心”的大學,科研成果往往是教師評職稱、分房子的惟一標尺,使得一般教師并不重視授課。
教育部高教工作評估專家、同濟大學教授畢家駒說,“現(xiàn)在的博導和院士不怎么給本科生開課,主要原因有兩個:一是大家都有科研任務,作為博導和院士不做研究是不行的;二是各種事務纏身,有的可能是出去賺錢,有的可能是參加各種會議,擔任什么委員,社會活動比較多,導致精力分散,無法給本科生開課。”
名師指點的意義
清華大學原校長梅貽琦的名言被中國高教界無數(shù)次的引用,“大學者,非大樓也,大師之謂也。”但更多的教授卻不愿意去做學生心目中的“大師”,與此相反的卻是鱗次櫛比的高樓,成為大學的新形象。
這些有大樓而無大師的狀況不免讓學生在校史中懷念民國時期的教授們。無黃節(jié),則無蕭滌非;無黃侃,則無程千帆,無章太炎,則無曹聚仁。很多大師的誕生,乃是因為有名師。程千帆先生曾經(jīng)說過,在學問上有建樹,要么出自家學,要么出自名師。
如今的北大,本科生得到名師點撥的機會非常之少。中文系的一位學生說,四年本科當中,給他們上過課的名教授只有李零、夏曉虹、溫儒敏。四年里,在他們心目中認為是偶像的陳平原,卻從未上過一節(jié)課。
水利專家、兩院院士張光斗向《瞭望東方周刊》回憶了當選院士(當時叫學部委員)之后陳毅的講話,“他說,你們當了院士了,不錯,但是別人沒當院士的可能比你還好呢,所以不要以為當了院士就了不起。當了院士了,更應該做好榜樣,上課堂給學生講課去。好的老師不講課,應不應該?教書是老師的責任。”
有論者表示,中國高等教育在某些領域還不能達到半個世紀前的水平。
美國教授都給本科生上課
為了解學生對名師教授下課堂的愿望,《瞭望東方周刊》設計了一份小型問卷,讓北大清華的同學填寫,在回收的99份有效問卷中,98位受訪學生認為院士博導應該加強對本科生的教育引導。
對溫家寶總理名師教授下課堂的倡議,有66.7%的學生贊同,這些人中有不少表示,越出色的學者越應該教基礎課,還有的建議模仿西南聯(lián)大的教學模式,讓頂尖的教授來講基礎課。
有29.2%的同學表達了比較復雜的傾向。這些人中,只有一半聽過博導或院士的課。在聽過課的這些同學中,有的表示,院士就未必了,博導為本科生開課很重要。還有的說,其實頭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課講得好不好,有的院土博導科研搞得很好,上課卻味同嚼蠟,有的講師還能講出很生動的課。
畢家駒介紹,美國教授每個人都給本科生上課,至少一門,一般都有兩門,如果科研任務輕點的,就上三門。大家都是這樣,已經(jīng)是慣例了,沒有教授不給本科生上課的事情。他們的科研任務也重。
在美國,再有名氣的教授,每周也必須給學生上三小時基礎課。普林斯頓大學明確規(guī)定,所有教師都必須承擔本科生教學任務,該校教授崔琦在獲得1998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后,推掉了很多應酬,但每周照常給學生上三節(jié)固體物理課,而1993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托妮·莫里森則是普林斯頓大學的新生一入學就能接觸到的人物。
應該允許學生懷疑
啟功先生給北京師范大學題寫的校訓為“學為人師,行為世范”,正是暗合了溫家寶的建議。溫家寶在提及名師授課之后說,我們培養(yǎng)的學生應該是有學問有道德的人,不單是某一個方面的專家,而是一個和諧發(fā)展的人。這和前面所講的名師授課是分不開的。
溫家寶這一建議觸及了高等教育的本質(zhì),即要培養(yǎng)“人”,而不是培養(yǎng)熟練工人。在中國高等教育沉疴難起的今天,溫家寶的建議發(fā)人深思。中國工程院院士李培根曾經(jīng)說過:從長遠來看,影響學校聲譽的是畢業(yè)生在社會上的總體表現(xiàn),而不是經(jīng)費、課題和PAPER。
名師對學生的影響是深遠的。社科院文研所研究員蔣寅在回憶程千帆先生時說,“先生培養(yǎng)學生,宗旨是德才兼?zhèn)洌娼逃还庾鰧W問,做人的方面也從嚴要求,不僅尊重學生的獨立思考和見解,更鼓勵學生在學術(shù)思維和研究方法上多方探索。”
缺乏獨立思考,被認為是中國高等教育水平不斷下滑的原因之一。缺少獨辟蹊徑的研究方法和路徑,正是學生普遍的學習狀態(tài),名師可以幫助他們補上這一課。“啟發(fā)式教育的核心就是要培養(yǎng)學生獨立思考和創(chuàng)新思維”。
溫家寶提出的這—命題,是擺在所有高等教育人士面前的一道難題,而要讓學生可以去,懷疑,讓學生能夠不受限制地自由獨立思考,卻遠非溫家寶一句話可以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