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口悠紀雄教授長期從事財經問題的研究,在財經領域享有盛譽。他在《泡沫經濟學》一書中系統闡述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日本經濟出現的泡沫問題,體現了作者對日本經濟多年的悉心觀察和扎實的研究功底。
歷史上出現的狂熱事件,如荷蘭的郁金香、二十年代美國空前的股票熱,促使人們開始關注泡沫問題。盡管泡沫問題一直伴隨著近二百多年人類經濟的發展過程,但正如作者所說的,至今為止經濟學還沒有強大到能夠為防止和治愈泡沫問題開出完整的藥方。從現有的研究來看,經濟學家對泡沫產生的原因存在不同的解釋。
一個研究的思路是側重于從人類貪婪的欲望所導致的投機行為本身來理解泡沫的產生,即經濟中存在非理性的泡沫。許多經濟學家和金融學家持此觀點。如金德爾伯格(C.Kindleberger)指出,多次重復出現的金融危機史表明人們并沒有從金融危機中吸取教訓,因此,理性預期理論是沒有根據的。換言之,正是人類的非理性行為導致了經濟泡沫和金融危機的發生。另一位著名的經濟學家席勒(Robert J. Shiller)更是直接指出了美國經濟的非理性繁榮,強調投資的非理性行為對正常的經濟和金融秩序的破壞。這類觀點強調從人類行為角度來闡述泡沫的存在,如投資者的過度自信導致的泡沫;對行業前景過于樂觀的估計導致的過度進入產生的泡沫;羊群效應、選美競賽原理和媒體作用促成并放大了泡沫等等。應該說,突出金融市場上的參與者對資產未來收益的信心以及市場參與者對其他市場參與者的信心,助長了行業或股市泡沫的膨脹,是許多經濟學家對泡沫問題長期以來持有的主流觀點,這種投資者的過度自信在許多經濟學家看來是一種貪婪的表現。正是由于人類在貪婪欲望驅使下的行為導致了非理性的資產價格,導致資產價格嚴重脫離于資產的價值,使人們難以預計資產價格的變化。人類歷史上偉大的科學家牛頓曾在股票投資失敗后發出了這樣的感嘆:“我能夠計算天體的運動,卻無法預知人類的瘋狂。”
另一個截然不同的研究思路是繼承了理性假定,認為泡沫具有內在性。如弗若特和奧伯斯菲爾德(K.A.Froot and M.Obstfeld)的內在泡沫理論(intrinsic bubble)。內在泡沫理論強調對于給定水平的外生基本因素,泡沫不隨時間變化而變化。這意味著穩定與高度持久的基本因素將導致穩定和高度持久的過高及過低的資產估價,它使資產價格對基本因素變化做出過度反應。像所有理性泡沫一樣,內在泡沫依賴自我實現預期,然而這些預期不是被外部變量所驅使,而是被價格自身非線性形式所驅動。此外,即使在投資者理性假定的前提下,艾倫和戈登(F.Allen and C.Gorton)認為不對稱信息會導致泡沫的產生。主要原因是非對稱信息使投資者和證券經營者之間存在代理問題,從而資產使價格偏離基礎價值形成泡沫。
野口悠紀雄教授從介紹日本經濟中出現的泡沫實情開始,通過引入基礎的泡沫定義來討論日本經濟中的泡沫。作者并沒有對產生泡沫原因的投資者行為進行過多的分析,而是強調導致日本經濟泡沫的有關經濟環境和宏觀經濟政策。作者認為經濟泡沫的產生不僅僅是倫理問題,更重要的是要探究引起泡沫的經濟機制和宏觀經濟環境,因此,作者強調了經濟環境和政策與泡沫產生之間的關系,為宏觀政策問題分析提供了清晰的思路,具有很強的實踐性。這是本書最大的特色。
作者指出熱衷于資本運營的企業和空前的金融管制放松所提供的資金是日本經濟產生泡沫的重要原因。金融機構迎合了企業資本運營的偏好,使大量的資金通過除制造業以外的大企業和中小企業流向房地產行業,導致地價和房價的急劇上漲。市場高收益率的誘惑進一步促使企業熱衷于資本運營,而金融管制的過度放松則為這種泡沫的循環提供了資金支持,兩者相互作用,為日本經濟的泡沫形成和膨脹提供了基礎。為了防止泡沫進一步膨脹,作者在第六章提出了相應的宏觀措施:對土地交易及相關稅收進行管理,并對金融系統的信貸措施進行改革,這些建議具有很強的針對性。針對泡沫破滅后的金融系統存在的不良資產,作者花了一章的篇幅來闡述這個問題。作者認為確立處理不良資產的原則是首要任務,這種觀點吻合宏觀政策中的承諾機制。通過承諾性的機制使社會公眾和相關機構具備合理的預期,以提高應對金融危機的宏觀政策的有效性。在第八章中,作者分析了八十年代后期和平統一年代初期除資產價格以外的實體經濟的變化。作者指出八十年代后期的日本經濟景氣在一定程度上來源于資產價格的泡沫,并且九十年代以來的衰退是對前期經濟過快增長的調整,這種調整必將伴隨著日本經濟結構的長期變化,但經濟結構的變化必定會受到泡沫帶來的負面影響。這表明日本經濟將會進行長期的結構調整,這一判斷與日本經濟的實際相吻合。在最后一章,作者提出了若干應對泡沫破滅后經濟復蘇的新課題,特別強調了防止泡沫的經濟政策:如宏觀政策導向、土地稅制改革、融資控制和發行地價指數債券等。這些政策對于防止產生過高的房地產利潤導致的投機行為和防止資金過度供給帶來的泡沫以及引導恰當的土地價格預期有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