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歲時,沈海心因故意傷害罪入獄。如今,她已在監獄服刑11年。青春最美好的11年就這樣在高墻里緩緩溜過。在向記者回憶入獄前的經歷時,悔恨的淚水幾度盈滿她的眼眶……
童年時我就像一只蠶,
把自己緊緊包裹
小時候,在父母的同事眼里,我是個奇怪的孩子。我沒有在父母懷里撒過嬌,甚至沒有喊過一句“爸爸”、“媽媽”……
因為那時,外公外婆才是我最親的人。
我出生兩個多月后,父母就回安徽省淮南市繼續工作了,把我留給了宿州的外公外婆照顧。我的童年衣食無憂,可內心卻不快樂。每當看到別的小朋友在父母身邊嬉戲撒嬌,我心里總是有種又酸又疼的奇怪感覺。于是,我排斥朋友,不愿與人交往。
父母每隔幾個月會來宿州看我,可我總是想方設法躲開他們。父母一次次帶著遺憾離開外婆家,終于到我小學畢業,父親擔心再這樣下去我會越來越疏遠他們,于是把我接到淮南讀中學。
來到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環境,我無所適從。一年多的時間里,我沒有和父母說過一句話,經常偷偷地打電話給外公外婆,電話里我泣不成聲。母親覺得愧對我,經常對我說:“爸爸媽媽會給你全部的愛,在物質上精神上都盡量滿足你!”雖然我聽了很感動,可在心里卻在恨恨地說:“說這些太遲了,太遲了……”
就這樣,我像一只吐絲的蠶,一層一層地把自己包裹起來,越來越緊,越來越窒息。我眼前童年的天空是灰色的,我把自己鎖在內心窄小的空間里,品嘗著本不該屬于我這個年紀的痛楚。
(沈海心清晰地向記者講述著自己的童年生活,可見那時的經歷對她的思想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外公外婆的愛替代不了父愛母愛對孩子幼小心靈的影響,沈海心的父母在忙碌于工作的同時恰恰疏忽了這一點。童年是一個人的性格、人格形成的關鍵時期。因為缺愛,自卑心理讓沈海心拒絕與人交流,本能地抑制住自己天真好玩的本性,對任何活動都提不起興趣。這些都是自閉癥和抑郁癥的基本表現。這樣的心理為她今后的生活埋下了隱患。
沈海心上學時沒有接受過相關的心理輔導和心理教育,父母也沒有意識到孩子成長期會有心理方面的疾患。如果能盡早采取疏通心理障礙的相關方式,如進行相關心理咨詢等,沈海心應該會盡早走出心理陰影。)
慢慢地我的膽子大了,
叛逆了
17歲那年,我參加高考落榜了。
高考的失敗給我重重一擊,家人為我張羅著去考技校。我沮喪地接受著家人的安排,心想:“這么多年我都白活了,我的未來就由你們來安排吧。”在技校剛學了6個月,我就不想再學下去了。于是,父親托人安排我去了他所在工廠的燈房,負責燈具的發放。
燈房里,來來往往的年輕人很多,我漸漸認識了一些玩伴。他們中有很多是無業青年,19歲的我那時經常跟他們一起騎著自行車到處溜達,到舞廳跳舞。這些朋友經常打架,每次我都躲得遠遠的。父母勸我不要和他們混在一起,可是,他們越說我越是玩得瘋。我開始變得叛逆。
這些朋友里,有一個21歲的鋼廠的男孩陳剛開始猛烈地追求我,我拒絕了他。霸道的陳剛不罷休,一直糾纏著我。并惡狠狠地恐嚇我,如果我不答應他,他就要把我父親的腿打斷,然后占有我,再四處傳播。
我害怕了,經過一番痛苦的思想掙扎,我向父母提出要和陳剛訂婚。父母在了解了陳剛的品行后,反對這門親事。我沒有告訴他們陳剛的威脅,我幼稚地認為自己的事要由自己扛著。
父母苦勸無效,只好答應了。于是,在我20歲的那年10月,我和陳剛訂婚了。可是,沒過幾天我就后悔了,我試探著向陳剛提出退婚,陳剛一聽臉色就變了,怎么都不答應。
就這樣過去了幾個月。一天,陳剛喊我去他家為他過生日,我獨自去了。誰知道,陳剛竟在自己家里粗暴地強奸了我……
那天以后,我覺得自己不再純潔了。回家后,我沒敢告訴父母發生了什么事。我取出自己存下的三千多元錢,給父母留了一張字條:“不要來找我,一個多月后我就回來。”
(19歲左右的年齡正是少女的青春期,朋友的影響至關重要。交友不慎的故事在沈海心的身上上演。因為自閉,沈海心童年時期就缺少鑒別朋友的能力,在叛逆的年齡里,認識了一批肆無忌憚的同齡人,繼而引“禍”上身——被陳剛糾纏,糊涂地訂婚乃至被強暴。
在身心受到侵犯后,沈海心沒有通過法律手段保護自己、懲治壞人,甚至沒有對自己的親人說,而是選擇了獨自離開。這種逃避的方式不能擺脫現實,只能是欺騙自己。)
選擇逃避,
我覺得自己變壞了
我離開家,來到了附近的一個小城,在那里以60幾元的月租租了一間房子。我想通過這種近乎“與世隔絕”的方式來調整好心態,可卻感到越來越孤獨。一個多月后,我回家了。
陳剛一聽說我回來了就來找我。我拒絕見他,心里恨透了他。
那段時間,我經常一個人跑到舞廳、咖啡屋去放縱自己,認為尋找刺激是治療心痛的最好手段。在舞廳,我認識了一些不良青年。他們中有賭博的有吸毒的,還有街霸。我和他們一起玩一起喝酒,甚至他們去打架我也跟著過去看。
這樣放縱的日子過了一個多月,我漸漸厭倦了。這時,母親的同事給我介紹了一個叫秦輝的男孩認識。
秦輝是一家工廠的電工,是個性格外向的男孩。我們相識后,他開始主動接近我。剛開始,我刻意地回避他。秦輝在知道我曾訂婚的事后,并不介意,反而對我說:“在我眼里,你是個單純的女孩。”我很感動。漸漸地,我對秦輝有了好感,但失身的痛苦讓我無法自拔,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他,更不確定這是不是就是真的愛情。
我和秦輝交往的消息不知不覺傳到了陳剛耳里。一個周六,秦輝來我家看我。不久,陳剛氣沖沖地趕來了。看到陳剛,我的腦子就炸了。兩個男孩由爭吵到大打出手,我發瘋般地沖上去拉他們。這時,寄住在我家的6歲的小表妹聽到動靜從房間里跑了出來,我怕他們傷到表妹,情急之下,對著表妹踢了一腳,表妹摔倒了……
好不容易拉開秦輝和陳剛,兩人離開了,我這才發現表妹倒在地上沒有動靜了……
5天后我進了看守所,那時我已知道表妹不在人世了。三個多月后,法院提審我的那天,聽著爸爸媽媽在法庭外痛哭失聲,我有種撕心裂肺的痛,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喊著“爸爸、媽媽……”法院判決結果下來了,無期徒刑。那時,我已心灰意冷,一心只想著死,我要求上訴,要求法院判我死刑。審判長駁回了我的上訴。
1994年8月3日,我走進了安徽省女子監獄……
(寫到這里,沈海心曾經在高墻外的故事結束了,記者的內心很沉重。因為缺乏及時的心理疏導,從小就自閉的沈海心極度孤僻,在處理工作、感情等問題時一再失敗,由一名受害人轉變成了害人者。
入獄后的沈海心在一年多的時間里情緒低落,脾氣暴躁,后來在監獄干警的教育指導下,終于走出了心理陰影,積極配合管教工作,已獲得了三次減刑的機會。
采訪結束時,她告訴記者,她將努力爭取再次減刑,爭取早日出獄,去面對久違了的社會,做個小生意,挑戰自我,做個健康的女人、自信的女人。
她將永遠記住在監獄里聽到的這樣一句話:人生總有失意,遇到困境時,不能自暴自棄,特別是女人。鼓起勇氣去面對一切,終有撥云見日的那一天。)
(文中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