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工作,家庭背景……我就像理牌一樣清理著我見過的一個個女孩的條件,決定把我押在哪副牌上。押到最后,我發現輸完了自己的青春?!?/p>
三十歲的周斐已經習慣了在這燈火闌珊時,奔向一個熟悉或者陌生的地點,去見一個陌生的人。一次次失敗的相親已經讓他感到灰頭土臉。從最初的激動忐忑,到后來的平淡麻木,周斐對相親產生無與倫比的厭倦。
1999年,剛從大學畢業的周斐憑著優異的成績考進了一家省直機關下屬的二級機構。周圍人優越的生活環境讓周斐相信自己在不久的將來也能過上那種從前只能在雜志中讀到的中產生活。
周斐在大學里是一個驕傲而羞澀的人,這與他的家庭環境有很大的關系。周斐的父親是個中規中矩的讀書人,在一個縣城某個局當領導。在那個小縣城里,他們總是很在意別人的眼光,生活也就格外小心翼翼。他們家姐弟幾個都中規中矩地聽著父親的話安排自己的生活。兩個姐姐都考上了不錯的學校,畢業后都組織了讓人羨慕的家庭。而作為周家老小的周斐,身上被寄托了更多的希望,這讓他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大學里小心翼翼地讀書玩球,覺得日子倒也過得風清云淡,只是莫名多了一點寂寞。
畢業后,周斐就想著身邊該有個牽著手一起走的,而家里也放寬了他在戀愛方面的約束,周斐茫然四顧,突然發現自己在這方面竟然是完全的無知。
但正如一句話:接吻無師自通。戀愛本不需要經驗。
上班不久,周斐就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個女孩。每天周斐去上班時總會在公交車上碰到一個甜甜的女孩,周斐發現,女孩與自己有許多相同之外,坐在車上總要捧本書在手上,車上的移動電視放到同樣的欄目時就會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有一回動畫片《湯姆和吉瑞》正放到一半時,周斐發現本該下車的女孩還在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視,便拍拍她的肩頭,對著莫名其妙轉過頭來的女孩指指窗外。很夸張的一聲驚叫后女孩站起來,拍門,下車,然后是嘴里不停地嘀咕著遲到了遲到了,還不忘回頭來沖著周斐伸一下舌頭。
看著這個一路小跑的女孩,周斐怦然心動。此后每天上班時便有一些刻意的等待和聊天,不久周斐便提前一站下車送這個叫林雙的女孩到她辦公樓底下然后跑著去上班。戀愛自然發生了。
剛畢業的周斐本著不再花家里錢的原則,雖然工資不算低,但也只能租房子住。而正是房子問題結束了這段本來可以水到渠成的浪漫姻緣。林家父母初見周斐就擺出一個在這個城市無比現實的問題:“你又沒有房子,讓我怎么放心把女兒嫁給你?!逼鋵嵰灾莒臣业臈l件,完全可以支援他一個首付款,但自尊卻讓他保持了沉默。
乖乖的女孩猶豫了,而正是這種猶豫讓周斐感到無比的失望,后來周斐想起這段舊戀便會心酸,那時候真年輕啊,連挽留都不曾挽留一下,就那么眼睜睜地看著像極了鄰家女孩的林雙離開。
這次戀愛事件讓周斐長久地陷入沉默,他開始拒絕生活中不時迸發的美麗,開始遠離人群。他開始試著用世故的眼光來看待愛情和婚姻——或許婚姻就是許多現實的物件加上一個還不錯的女孩組成吧。
那時候,整個城市都在談論房子,房子。周斐終于存夠了首付款,當他坐在屬于自己的房子里時,想起那個叫林雙的女孩,心一點點變冷。他開始檢查自己的硬件——社會地位、收入、房子、前途……
周斐開始武裝自己,在單位里,他謀求著職位的進一步提升,還兼職做了幾份工,讓本來不菲的收入更上層樓,家里的布置更是按照北歐簡約而高貴的風格全新打造。衣服一律名牌,手表、襪子這些細節裝飾更是考究;他去練保齡球,去練高爾夫、空手道,所有時尚人士所必須有的、必須懂的他一件件去擁有、學習。當他站在鏡子前看著全新的自己時笑了,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已經全副武斗的斗士一樣,世界就在他的手中。在他的眼中,愛情和婚姻,就像一男一女排兵布陣,比拼實力。
再見林雙時周斐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失落,三年過去了,一切都變了,從前一看到就會讓自己臉紅心跳的女孩已經成了他人婦。他們淡淡地坐在咖啡館里,林雙其實很不適應這種環境,太過幽雅的環境和稍嫌曖昧的音樂都讓她坐立不安,她一邊聽著周斐以一種難抑的炫耀口吻談自己的近況,一邊攪著咖啡,或許是糖放多了,她感到很膩味。那天的周斐也感到很無趣。但林雙走的時候隨意的一句話卻讓他頗感興趣:“我們單位有一個不錯的女孩,哪天介紹你們認識?。 ?/p>
失去的戀愛不能回頭,而生活還要繼續。
這幾年,周斐因為把時間過多地放在物質生活的創造上而忽略了關心周圍的情感世界。他走近已經疏遠的朋友時,才發現當初和自己一起畢業或者一起參加工作的同學同事都已經有了各自的小家庭。他一下子著急起來。林雙不是說要介紹女孩給自己認識嗎?周斐興奮起來,馬上給林雙打了個電話。
林雙那天講那句話其實別有用意,她所說的女孩特點就是對物質要求比較高,但和周斐卻是真的不合適,當時她只是想諷刺一下周斐,想不到周斐卻當真了。但經不住周斐的請求,林雙只好答應安排他們見面。當興奮的男女雙方和尷尬的介紹人坐下來時,周斐馬上感覺到很不自然,那場見面,除了女孩點的咖啡和點心的價格讓周斐的心跳了一下外,就只剩下女孩喋喋不休的詢問和不時對周斐所擁有的優越條件的驚嘆。出門送女孩上了出租車后,周斐把寫有女孩電話號碼的紙條當著林雙的面扔進了垃圾桶。
雖然第一次與陌生女孩見面的經歷讓周斐頗感無趣,但相親作為一種古老而又時尚的概念卻在他的腦中扎了根。有多少愛情產生或者毀于相親呢?好歹這樣可以給自己創造機會啊,此時的周斐已經28歲了,世故已經麻木了他感受愛情的直覺,父母的催促雖然讓他不勝厭煩卻也無可奈何,同事們奇怪的眼光更是讓他坐立不安,為什么不相親呢,起碼這是一個贏得愛情的機會,而且自己又有這么好的條件,即使無趣,卻也可以讓自己感覺到那種優越,何樂而不為呢?
周斐開始了他的相親之旅。他發動了他所有的人力資源,碰到一個人就來上這么經典的一段:“有合適的女孩子嗎?什么時候叫出來坐坐。”周邊了解周斐情況的人也樂于做這個人情,于是好的孬的,都一古腦擺在周斐面前,很多時候,不是別人挑時間,而是周斐做出安排,有時候竟然一個星期七天,他幾乎每晚都有安排。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他社交活動有多頻繁,卻不知道他是在相親。
幾場相親下來,讓周斐積累了不少的經驗,——在讀的,不行,前途有著太多的不可知性;沒有工作或者工作不好的,不行,因為那會遭人嘲笑而且以后的生活壓力會加大;農村的,不行,因為來自對方的家庭需照顧性太強;個子矮的,不行,因為自己本身個子就矮,必須擔負起改良品種的責任……
周斐覺得自己在相親中像一個演員又像一個觀眾,坐在一個不認識的人前面,刻意的安排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談對象,或者說是結婚。你只有一次表演的機會,有時候會有幾次,但劇幕落下時,周斐都感到無比的失落。雖然有幾次周斐看中了對方,但不是對方硬件不合他的條件就是對方看不中他。
郭小倩是周斐最為中意的一個女孩,是周斐同事的表妹,同事安排的相親頗具特色,不是在平常的咖啡館或茶吧,而是在體育館里。當英姿勃發的郭小倩出現在周斐面前時,他的眼睛不由一亮。那個晚上周斐使盡渾身解數,讓自己也成為球場上的亮點。
但第二天同事帶來的卻是一個不好的消息,因為打球間歇閑聊時,周斐對郭小倩喜歡看韓劇表現出的不屑讓她頗不舒服。這次功虧一簣的相親讓自我感覺良好的周斐嘗到了被選擇并被淘汰的苦楚,聽著同事的抱怨,周斐真是有苦說不出,他想說:“為什么不再給我一次機會呢?”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自己又何嘗給過從前那些女孩機會呢?周斐由此次相親開始反思,他開始覺得,無法容忍對方哪怕是一點點的缺點是相親最大的致命傷,和自然相處后生發感情不同,相親特別注重第一印象,長相、談吐等等,雙方心中都有一個完美的標準在衡量對方,優點可以對號入座,而缺點卻被放大和抵制。
隨著周斐年紀漸大,他原來持有的砝碼也變得越來越輕,相親是越相越后悔,因為朋友同事們介紹的女孩一個比一個年紀大,而相親第二天從介紹人那里得到的消息不再是“滿意”了,更多的是周斐身上一些缺點的放大版——“牙不整齊、個子矮、臉上怎么那么多皺紋。”周斐也試著去找那些從前被自己拒絕的女孩,但那些女孩卻一個個鮮活地各自找到了愛情。
從2002年開始,這兩年,周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見了多少女孩,他也嘗試著改變見面的方式,以一種更自然的態度來對待相親這回事,但相親就是相親,每回都繞不開那個繞口令一樣的問題:你在什么地方上班,你家什么情況,你有什么愛好啊。不是他問別人,就是別人問他,而相親最后的結果也只有兩種:不是別人看不中他,就是他看不中別人。
倍感疲憊的周斐從最初的興奮激動到習以為常,乃至到最后的厭惡,都難以抑制他去相親的沖動,相親或許是一種癮,也或許是別無他法的選擇。每天晚上,從相親的“秀場”回到巨大而孤獨的房子里,坐在舒適的真皮沙發上,周斐感到那樣無奈和不解:我錯在哪里?相親真的是一條死胡同嗎?
在我們的身邊,其實有許多類似周斐這樣的年輕人——自以為錯過了戀愛的季節,就以相親作為一種介入情感生活的方式,但相親本身決定了在此過程中無法避免許多現實問題的提出和解答。我們聽說過相親成就了一些美滿姻緣,卻也認識到相親的弊端。
周斐說他還會繼續去相親,但他會改變從前只作物質條件較量的觀念,會以一種更自然的心態和方式來結識女孩,他說原來那種長相、工作等條件或許應該換成愛心、正義、善良這些條件。
相信周斐有一個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