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下著些微雨,落寞中拿出白天租借的影碟《游園驚夢》。熟悉《游園驚夢》的名字,那是《牡丹亭》里的一折經典,一個似有還無、亦真亦幻的愛情故事,而眼前這一出,當然不是故時的園和古時的夢,但恍惚依然。
畫面上有驚心動魄的紅,朦朧的艷麗里,知是一個惟美而曖昧的故事。
“那些故事像一場夢,夢里有鴉片的香味……”一個女人低迷的獨白,穿越三十年代蘇州沒落豪家龐大的庭院,一絲蒼茫誘人深入。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一段委婉而清幽的昆曲,二人默契的唱和,那一招一式在濃得化不開的春色里全是情意。王祖賢飾演的榮蘭英氣逼人,宮澤里惠扮演的翠花柔媚若黛。
心中那份柔軟,忽就被觸動了,靜靜地坐在那里,期待著他們會有愁腸百結的愛情演繹。
知道了美如杜麗娘的翠花原是得月樓名妓,嫵媚脫俗,多才多藝,受萬人景仰,而家道中落英俊灑脫的榮生,只不過是一個喜著男裝的女戲迷。忽然就有些缺憾,可劇情的發(fā)展把這種缺憾用細細密密的針腳縫補了起來。
曾經在唱臺上的鶯鶯燕燕,輕輕柔柔的和諧唱腔對白,曾經的一見傾心,只是夢境的又一場,夢幻破滅后的翠花,為了終生的依托,而嫁入豪門榮府為妾,備受冷落。而榮生雖是一個時代女性,亦是一個孤獨無依、獨善其身的女人,為著那高山流水的理解,兩個女人終是惺惺相惜,在亂世里彼此給一點溫暖,在寂寞里,在知音難覓的孤獨里聊以自慰。
情,貴在懂得。覺得榮生是懂得翠花的。在唱臺上一個是杜麗娘,一個是柳生,暗通款曲,天衣無縫;在臺下兩個人臥在榻上說著體己的話,那些情緒氳氤、曖昧在空氣中鴉片的香氣里,是真心的快樂和欣慰。只是,難免讓人覺得沉緬,像深陷夢中而不知返醒的癡人。
終于,榮生有了她不羈的邢志剛,而翠花有了癡戀她的輕聲低語的二管家,以為情會就此各自繾綣,另有所真正的依附,不想,就因生命中有太多的不確定,就因害怕受傷,就因固守那一份曾經的默契,而甘愿放棄也許是夢寐以求的幸福。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
片子有些刻意,但很精致,那細細密密縫合過的缺憾,仍像一個殘缺的夢。兩個彼此鐘愛的女子的生命里,都曾有一些愛情如同驚鴻照影,來過又走了,最終,她們手中握住的也不過是些亦真亦幻的碎片,讓人微濕雙眼的同時也微微地嘆息。
有時,我們?yōu)榱斯淌匦闹械哪硞€夢,而無視和放棄眼前真實的幸福,雖然世間種種,終究成空,可如心中的那個人明明就在身邊,卻不去伸手抓住,而一味沉緬于自我設置的蠱惑里,待之轉身絕塵而去,一切的一切只是徒留夢痕,而夢去卻是了無痕跡的……
(編輯:張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