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相遇的人,原來不一定有溫暖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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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逸隱,是在XC的bbs上。
微生記得,那個無風的午后,盤腿坐在電腦前,陽光透過窗戶水一樣輕輕地傾瀉在身上,是溫暖的。空氣中暗香浮動,是淡淡的木樨花開的香氣,溫潤的甜美的。她習慣地點擊打開、關閉,看一個個陌生人寫給她的文字,一個字一個字地讀過去,那些是有溫度的文字。中途跑去冰箱倒水喝,回來的時候,看到逸隱的帖子,他寫,注定相遇的人,都會有溫暖的結局。然后,她輕輕地笑出聲來,細微的、柔軟的,她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水杯里,在陽光下開成大朵大朵明亮的花。
那個時候,她在論壇上寫悲傷的文字,關于愛情,關于宿世,那些還沒有來得及怒放就凋落的殤花。
20歲快來的時候,微生擁有了一家屬于自己的花店,還有XC上的一個自己的論壇,它們有同一個名字,微微生。她喜歡的名字。花店是Hen出國前留下的。那個櫻花怒放的季節,他說,寶貝,等我回來啊,等櫻花再開的時候,我就回來了。這個叫Hen的男人,他愛她,但是不懂她。所以他才會把她一個人丟下,所以他才會要她等他。但她還是接下了花店,還有那個花一樣美麗纏綿的諾言。
等待的日子水一樣從指間滴落,輕輕地湮沒人的期求。白天,她在花店忙碌;晚上,就窩在電腦前寫字,她寫:花開的時候,你說我會回來,于是,怒放的不只是你,還有漫天的櫻花,代替你說我回來了,我走近你,聽到寂寞枯萎的聲音。她的帖子在論壇上有著很高的點擊率。有一群固定的陌生人,他們看她的文字,他們給她回帖,他們問她,透,這個縱情聲色的年代是不是還有愛情?是的,還有愛情,我一直堅信。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心里有柔軟的東西像潮水一樣漫溢開來。透,是她在論壇上的ID,花形透,不過他們總喜歡叫她透。曾經有人問過她,為什么叫花形透這個名字。那段時間有部日本動畫片在電視里熱播。她笑,因為喜歡啊。也有人問過她,透,你的職業是什么,你靠什么養活自己呢?販賣愛情。她回答。販賣愛情?!是的,販賣愛情。她想沒有比這個更貼切的答案了。無論是花還是如花一樣凄艷的文字,這些她用心經營著的,都與愛情有關。
再遇到逸隱,是在論壇的版聊上。她是不大聊天的,只是掛在線上,大多時候看別人聊天。那天是他過來跟她打招呼,嗨,你也在。恩。她是不多話的人。然后兩個人隨便聊了幾句,她就下線了。連續一段時間都是這樣。兩個人,說著些無關痛癢的話。她不大說,總是他唱獨角戲。她是有些許內疚的,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是沒有安全感的女子,害怕失去,所以寧可一無所有,對他亦如此,而他一再縱容她的沉默。
她還是不斷地寫字,她是以寫字為生的女子。她寫,他就讀,偶爾會回帖,都是溫暖的文字。她心里有堅硬的東西慢慢柔軟起來。
面對大海,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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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個綢緞般華美的繁花怒放的季節即將過去的時候,她去了他的城市,一個人。因為他說,小透,我們這兒的櫻花開了,來好嗎?恩,好。那個時候,她的眼淚一滴一滴打在鍵盤上,開出幽藍妖嬈的花。
她到的時候是晚上,他不在家。她沒有告訴他什么時候會來。初夏的夜晚,微涼的清風,滿天寂靜的星光,空氣里有植物特有的潮濕。她在樓下長長的過道里等他。過道兩旁是盛放的櫻花,云霞般炙烈。一陣風吹過,櫻花瓣如潮水兜頭灑落,她張開手掌讓花瓣雨從指間飄落,她沿著過道奔跑,輕輕地尖叫。掏出手機,電話那頭是陌生而溫柔的聲音。小透快樂地笑出聲來,是逸隱嗎?我到了,在你家樓下,櫻花真的好漂亮。我知道。櫻花雨落盡,過道盡頭,是一個干凈溫和的男人,他的嘴角溫柔地傾斜,小透,他輕輕地叫她的名字,他走過來擁住她,輕柔地,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然后他的唇輕輕地壓在她的額上。黑暗中,他的聲音婉轉而疼痛,小透,你讓我心疼,你知道嗎?
微生留在逸隱的城市,很漂亮的城市,有一樹一樹的花開。白天,逸隱出去工作,她去附近的超市買了點紅豆。初夏時節,最宜喝的便是紅豆湯。在廚房煮紅豆湯,客廳CD機里放的是王菲的舊專輯,忽然就放到了《紅豆》,“還沒為你把紅豆,熬成纏綿的傷口……”王菲低靡的嗓音反復吟唱,她的心里忽然就尖銳地疼痛起來,眼淚嗒叭嗒叭地落在紅豆湯里。晚上,去小區的街心公園散步。手里拿著逸隱買給她的可愛多,是她喜歡的口味。路上遇到一個小男孩,三四歲的樣子,非常可愛,眼睛是清澈無比的淡藍,濕濕的,是沒有任何欲念的明亮,頭發柔軟地搭在頭上。她逗他朝他做鬼臉,他愣愣地看她,還有她手里的可愛多。她蹲下身子把臉湊到他的臉上,親一個,親一個就把這個給你,她搖著手上的可愛多,一臉討好的表情,一邊咯咯地大笑。
她在他的城市呆了三天,第四天正好周末,他帶她去市中心的廣場,那里有這座城市最美的櫻花。他們在用青石鋪成的道上漫步,看花瓣潮水一樣在身邊飄落,落英繽紛,剎那芳華。她穿的是白色厚棉布長裙,及至腳踝,她把裙子輕輕攏起,兜羅空中飄落的花瓣。玩累的時候,坐到道旁的歐式鏤空雕花長椅上。他跑去為她買可愛多。回來的時候,遠遠地看到她在接電話,走近了卻看到她坐在那發呆。小透,他溫柔地喚她。恩,她柔順地應答,然后輕輕地笑出聲音,細碎的。隱,她微微仰起臉,醺然的臉龐薔薇般美麗,我要走了,我該回家了,Hen他回來了。
那一刻,過道里有風呼嘯而過。漫天彌地的櫻花雨,誰看不見誰的落淚。
逸隱堅持要去車站送她。她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看他幫她買車票,看他幫她托運行李,看他為她忙碌。心里柔軟得就像一片花瓣,微微地蜷縮。忽然想要一個他的孩子。可以給它取個名字叫微微生。她喜歡這個名字:微微生。
廣播里不斷重復檢票的消息。
她微笑地看他。隱,我要走了。
他沉默地看她,隱忍的。陽光斜斜地從他們之間的陰影穿過,微微眩暈。她對他微笑,脆弱的甜美的。小透,我愛你。我想娶你。這個我希望你記得。我愛你,這是我的堅持。逸隱的聲音清澈而疼痛。
恩,好。我會記住。她輕輕踮起腳尖,把唇緩緩貼在他的唇上。有東西在無聲中潰爛。
有些事情,原來,真的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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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上線的時候他看到了微生新貼的帖子。她寫,花開的時候,他說我會回來,于是,怒放的不只是他,還有漫天的櫻花,代替他說我回來了。我走近他,卻依然聽到寂寞的聲音。后面還有一句他想是寫給他的:我現在終于知道,注定相遇的人,原來,不一定會有溫暖的結局。他微笑。
在后來的一天,他終于讀懂了她的名字,在一個悲傷的故事里。落花本無形,\"透\"即通徹無礙,也是空無一物。就是她的名字,花形透。而所有的情誼,所有的故事,所有的約定,就這樣在那一次離別的親吻中兩清了。因為花形透這個人,根本不曾存在過。他忽然明白了,他愛她,不管她是小透還是微生,可是,她卻只能用小透這個身份愛他,因為微生有微生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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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注定了的華麗落幕,煙花一般金迷。不該愛的,愛了,然后灰飛湮滅。
她是如花般的女子。他沒有錯過她,他錯過的是她花開就一次成熟的季節。
(編輯:文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