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我的兩位英國老師

“壞小子”尼克

尼克能成為一群中國警察的老師——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這倒不是因為他無才，而是因為這個學影視制作出身、曾在BBC作了10多年制片的家伙打骨子里就不喜歡警察。尼克在年幼時和警察曾經有過“甜蜜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有一次他母親吸大麻吸得興奮了，拉著小尼克在街上游蕩，被巡邏的警察帶到派出所審查，他這回不但第一次參觀了警局，還受到了糖果招待。但等他長大成人后，隨著頭發越來越“藝術化”，思想也變得越來越反叛，對警察也越發地沒了好感。

他導演的第一部影視作品中的警察是一群戴著夸張的大胡子、混入群眾革命游行隊伍中的密探，他們綁架了一名黑人學生，后來一個警察在車里玩兒手雷時一不留神爆炸了，真成了自絕于人民的人渣。

但是社會主義的警察卻讓懷才不遇的尼克找到了知音。他在語言學校打零工，碰到了我們，終于能把他肚子里的雜學都一股腦地倒給這群求知若渴的中國青年了。40歲出頭的尼克在課堂上說到興奮處能爬高、倒地、出怪像，像個大頑童一般，表演天賦盡顯。既然是頑童，那就肯定免不了淘氣，插科打諢接下茬都是尼克的家常便飯。他經常會利用自己語言上的優勢拿凡事認真的中國學生打镲開涮。比如有一位同學介紹自己在北京是負責公共秩序管理的（PUBLIC ORDER）。但ORDER這個詞很容易就發成了ODOUR（臭氣）。尼克馬上睜大雙眼問：“中國警察還負責公廁管理嗎? ”另一位同學請他對一件傳聞給出一個真實的版本（GIVE ME A REAL VERSION），但不留神把VERSION 說成了VIRGIN（處女），于是尼克迅速地接茬說：“我沒辦法，因為這里好像找不到真的VIRGIN。”

我們讓他解釋什么是SENTENCE SUSPENDED（緩刑，英國的概念和國內的不太一樣），他隨手拿起一張報紙，指著一行文字說：這是一句話（SENTENCE），然后他把報紙舉在半空，那個句子也自然懸在了高處（SUSPENDED），他于是宣布：這就叫緩刑。另一次在課上大家談起了從事恐怖活動的游擊隊（GUERRILLA），尼克說其實恐怖分子不是人，他們是生活在叢林里的大猩猩（GUERRILLA 與 GORILLA 發音相同），所以大猩猩不但不會滅絕，而且還會越來越多，邊說邊模仿大猩猩在屋里晃來晃去，弄得你哭笑不得。

幾乎每堂課尼克都得說段笑話，但往往搞得他自己很郁悶。

笑話一：進天堂的人走路都格外小心，因為有許多飛翔的小天使，一但你踩著他們的翅膀，你就得被帶往地獄，而且男人是被丑女人帶走，而女人則被惡男帶走。三個著名的女人進了天堂：黛安娜王妃， 查爾斯王子的情人卡米拉，中國影星鞏俐。 黛安娜和鞏俐先后中招，被惡男帶往地獄，卡米拉變得格外緊張，走路做事倍加小心，但忽然有一天來了一個英俊的男士硬拉著她下了地獄。

笑話二：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說： 我要和你分手，因為我終于了解到你其實是一個戀童癖（paedophile）。男人回答到：對一個10歲的女孩來說，能知道這個詞可真不容易。

講完笑話，望著中國人茫然的臉，尼克絕望得都快撞墻了。

自從當了中國警察的老師，尼克對中國的事情變得感興趣了，在課上他會時不常地拋出一些不知從哪里了解到的關于中國的奇談怪論，如：中國人大多都是同性戀；中國歷史上有鋼琴，因為有“對牛彈琴”之說等等。但談中國問題，政治警惕性頗高的學生們卻讓他啞口無言了：

“尼克，你說臺灣是獨立的國家，那你能把北愛當成獨立的國家嗎?”

“你說中國沒人權，那你們國家就未經聯合國授權出兵伊拉克講國際法？講人權嗎？”

中國有句話叫教學相長，在我們這些中國警察的指導下，現在尼克對中國的看法已經加深了不少了。

愛“玩兒票”的杰克

我的英國老師杰克從不避諱自己的出生地，對自己的愛爾蘭人身份充滿了自豪，隨身總揣著那本紅皮兒的愛爾蘭護照。與既高且瘦的愛爾蘭同鄉肖伯納相比，杰克的不動產的（IRISH FORTUNE）分量要足的多（相傳愛爾蘭人的不動產是奶和屁股）。一次我和他在酒吧喝酒，侍者不小心把我們桌上的玻璃杯給碰倒了，眼見杯子從桌上滑落，但卻沒有聽到那一聲脆響，再一看，原來杰克挺著的大肚子與桌邊嚴絲合縫，救了杯子一條“小命”。

肖伯納稱愛爾蘭人具有急智。在語言犀利、風趣幽默上，杰克與肖伯納有相似之處。能說會道、善于利用資源擴大影響是杰克的長項。我們到了英國，走到哪，還沒開口，人家就問：“你們是北京來的警察吧？”原來杰克早已把我們宣傳了個遍。當初他被廈門大學外語系邀請到中國時，也是因為人家正在編寫口譯教材，想找個老外校對一下英文。他原本不是搞口譯的，可憑著他的急智和語言功底，一來二去居然對這本口譯教材的框架進行了重新的構建。后來又以此合作為基礎，同中國外交部和廣東外院聯系，牽線搭橋，為西斯敏斯特大學爭取來了不少海外生源。由于引資有術，為中英文化交流做出突出貢獻，杰克也得以順利晉升為教授。在英國，是沒有副教授頭銜的，你要么是講師要么是教授。要知道，在這兒當教授是很難的，評定工作不比國內，就像大校晉升為少將，又像警督晉升為警監，檻是很難邁的。杰克被晉升為教授的那天正好是四月一日，所以連他自己也是半信半疑。直到確信不是那些經常拿他打趣的同事們跟他開的又一個玩笑后，他只有感謝原本已經不信的上帝給了他一個真正的愚人節大禮。

中國人讓杰克出了名，因此他也和中國結下了不解之緣。你聽他的中國名字：羅能根，多鄉土，讓生長在農業大國的中國人聽著就親。能根者，能生根立足也。加上他聲音洪亮，跟鑼似的，這名字越發起得貼切。他還真喜歡中國的鑼，到中國時也沒少買。加之他本身喜歡吹長號，再添上中國的鑼，真是如虎添翼，“自吹自擂”的功夫有了進一步的提高。

我學的專業是國際聯絡與交流專業，這個專業要求你能夠聽懂非英語國家人講的帶各種口音的英語，而我們卻缺乏這方面的聽力材料來輔助教學。這可難不倒杰克，他自己操刀，三下五除二，對著麥克模仿各國人說英語的口音“白活”了一氣，我們的聽力練習帶就這么“出爐”了。有這本事，還得說是功夫在詩外——愛好戲劇的杰克，沒少花財力和功夫去觀摩舞臺藝術。

不但觀摩別人，杰克也參加演出活動。杰克所在的那支樂隊，自從他加入后，說的比奏的要好聽多了。2003年圣誕節時，我曾聽了一場他們樂隊的演出。開始時，我坐在小禮堂的第一排，杰克時不時吹出兩聲有個性的調子，逐漸地我移到了最后一排，這才覺得他們的音樂好聽多了——欣賞他們的演奏就像看油畫，需保持適當距離。后來我有機會跟那支樂隊的指揮聊了一次天，指揮先生讓我轉告杰克，他要再這么保持個性地吹下去的話，樂隊就只能請他敲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