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重逢李清泉

編者按：今年9月是《北京文學》創刊55周年，從本期起我們將陸續刊發與《北京文學》55年發展歷程相關的一組紀實散文，以資紀念。

——本刊編輯部

10月22日，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九九重陽節。根據魯迅文學院新任院長張健的動議，20日這一天，邀請離退休老同志回院小聚。這幾天，北京的秋日不同往年，沒有風，天氣有些溫濕，像是特意照顧老人們的出行。李清泉、徐剛等十幾位老同志，衣著整潔，高高興興地來了。這些老同志、老領導的到來，給正辦第四屆少數民族高級研討班的魯院，帶來一種不尋常的氣氛。

早晨的薄霧漸漸散去，秋日的陽光終于探出頭，卻少了幾分艷麗，多了幾分柔和。淡淡的陽光撫摸著整潔的校園，使教學樓西墻上的紅葉更加色彩斑斕。老同志們熱烈地交談著。我在一旁插不上話?？粗聿那迨莸睦钋迦蠋?，想起多年來他和我家兩代人的交往，不禁思緒如涌。

1983年春，魯迅文學院還叫文學講習所，所址在朝陽區北邊小關綠化隊里，是臨時租的房子。那是兩排間量一樣大的平房，學員兩人一間宿舍，工作人員三四個人擠在一間屋里辦公。教室在后排房子的西頭，是從三間房子中打掉兩面隔壁墻后改建的。當時，繼改革開放后的五期六期作家班后，正辦第七期編輯評論班。

7月，第七期結業了。暑假過后新的班招生事宜未定。9月的一天，剛下過雨，我正在后排辦公室里，聽人說文講所來了新領導，讓大家過去見一見。我到了前排辦公室，一看，原來是李清泉，他是來當所長的。我心里挺高興，因為我知道他不僅同父親一樣是“右派出身”，而且還是位慈祥的長者。這一點，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由于父親的關系，從小受到社會環境的壓力，非常懼怕有官位的人，還懼怕一些人的臉色，童年曾經籠罩在心頭的陰影總會在腦海深處若隱若現。

李清泉老師看到我，笑著說，噢，你也在這兒啊。我說，也是年初才調過來。我叫他李所長，他好像很不習慣，很不情愿地重復了一句，嘿嘿，都變成李所長了。是啊，前不久，他到家里小坐，與父親聊天，我是叫他李叔叔的，這一下就變成李所長了，是有點不習慣。他人瘦瘦的，仍戴著茶色眼鏡，你能感覺到他鏡片后面溫和的目光。

李清泉老師是從《人民文學》副主編的位置上調過來的。在這之前，他先于1978年至1980年在《北京文學》工作了兩年多。那時，正是我國面臨從政治到經濟，到文化撥亂反正、改革開放的巨大轉折時期。我知道，1975年，他最初被安排到《北京文學》時，既沒有戶口，又沒有落實政策，只是去負責主持編輯工作。為什么會這樣，因為李老師當年被打成右派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是給周揚提意見。1978年，他給周揚寫了一封信，并附上一份“申訴”及當年的反黨材料。周揚回信說：“你在1957年向我提過什么意見，我確實記不得了，沒有印象了。我在工作中有缺點有錯誤，別說提意見是完全可以允許的，即使意見過大了，也不能說是反黨。這一點我可以明確地向您表示態度……你的‘申訴’也只有向原單位提出。如果您認為有必要，也可以把我這封信附上。”有周揚的信，李老師很榮幸地“提前”（右派沒有徹底改正）被安排了工作。記得當時他要離開《北京文學》時，曹禺等人還寫信極力挽留他，而他卻說我是在《人民文學》戴的帽，要摘也要回原單位摘。他熱愛文學刊物的本性難移，20年磨難都過來了，有什么可顧慮的。由于思想上沒有框框，也沒有一點畏懼感，他用自己的膽識和熱情、嚴謹的工作作風為新時期文學的繁榮默默地工作著。打開1978年至1980年的《北京文學》，找不到主編，也找不到負責人，但卻能發現一系列非常有影響，至今仍被人們記住的作者和作品。像李國文的《空谷幽蘭》、王安憶的《雨，沙沙沙》、陳建功的《丹鳳眼》《京西有個騷韃子》、王蒙的《風箏飄帶》《青春萬歲》、劉心武的《清晨，窗外飛過一只白鶴》、張潔的處女作《從森林里來的孩子》以及《愛，是不能忘記的》、汪曾祺的《受戒》、方之的《內奸》這些膾炙人口的佳作名篇都是經清泉老師之手拍板發表的。

如果說，發表《愛，是不能忘記的》和《受戒》需要勇氣，是一種突破的話，那么發表方之的《內奸》就更需要眼光和膽略了。小說《內奸》用民族化個性化的語言諷刺筆法，沖破了題材禁區，沖破了“只能以工農兵為主要人物”不成文的禁令。李老師說，發表這篇小說時，心里曾有過思量，一是這篇作品一反常規，歌頌的正面人物是個抗日的商人，是一個從共產黨的統戰政策中相信了共產黨，信賴共產黨的商人，反面人物卻是黨的一個領導，這在當時的作品里不曾有過。另外，方之曾是50年代“戰斗者”小組中的成員，該組織于1957年被取締，小組成員被打成右派。這樣事情就具有一定的政治敏感度。最終多虧了清泉老師的決心，小說及時發排，使方之生前得以看到《內奸》的發表。結果，這篇小說受到極為廣泛的好評，反響很大，并被譯成英、法等多國文字，在國外也產生了較大影響。同時它也獲得了1979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

也許是因為李清泉老師的作風平易近人，李所長稱呼起來似乎不大自然，也不大習慣，于是在當時的年輕人中便有了李老師或清泉老師之稱。而年長的，稱為老李或清泉同志，十分自然親切。再后來，唐因接替李清泉當魯迅文學院院長，也被我們尊稱為唐因老師。這些老一輩的領導，一般都不重視別人對他的稱謂。其實真正的尊重是心里的尊重，真正意義上的尊重才是最難得的。

李老師來了之后，決定招收第八期文學創作班。1983年下半年招生，1984年3月開學，學習時間為兩年。這次招生不同以往，除了各省作協推薦人選，審查作品外，還要在全國分別設幾個考點，進行文化考核。同時，現場文化考核由學院出題，考前一律密封卷子，蓋上紅戳，拆封時均有兩人在場，以示公平鄭重。事實證明，第八期學員是一個創作成果顯著，創作實力非常強的作家班，里面匯集了20多位80年代以來小說獲獎者。記得審查作品分初審和終審，李老師對初審稿簽都一一看過，對于淘汰的作者作品的名單還要聽取匯報。就他對作品作者廣泛熟悉的程度，在這個過程中，就自然發現漏掉了兩位頗有實力的作者。這點給我印象很深。

食堂在東邊水房旁邊。那天，李老師和幾位同志從前排辦公室出來，一起朝著人們指給的方向向食堂走去。剛剛下過雨，樹青草翠，一片一片的水洼在陽光下閃亮。遇到水洼，其他人自然要繞道走，只有李老師好像視而不見，眼睜睜地看著他照直向前走，涉水而過，結果弄得兩腳滿鞋盡濕。我突然想起李老師哪里是視而不見，實在是眼神不好看不清啊。想去拉他，已經來不及了。我心里實在過意不去，別人不知道他的眼睛高度近視特別怕光，而我是知道的。

想起50年代中期，李老師和我家同住小羊宜賓《人民文學》編輯部內。準確地說，他是住在《人民文學》西邊只有一墻之隔的西小院里。我父母住二院兩間北邊的東廂房，住宿兼辦公。詩人呂劍叔叔住在靠南的兩間東廂房里。西廂房住著葛洛一家，北面五間大北房是編輯部辦公室，后院一排平房住著單身青年人，崔道怡老師就是其中一位。記得父親和葛洛住的東西房各帶一個小跨院，種著幾棵小樹。在屋里辦公寫字，抬頭透過玻璃窗能看到那一個靜靜的小天井。我常去西廂房找葛洛的長女葉陽，她大我四歲，在師大女附中上學，逢到假日，葛洛叔叔都親自過問我們的學習成績，比父親細心多了。

最初，西小院原有一家小門小戶的住戶，臨街兩扇木門，開開關關吱吱扭扭地響。女主人好像沒有工作，經常愛站在家門口用竹針打毛衣，以招攬生意。她的毛衣打得又快又好，針腳就像買的那樣平整。母親有一件細線短袖毛衣，還是請她接長的袖子。最吸引我的是，她家養著一只會開門關門的大白貓。一個周末，突然發現大白貓不見了，這家人家搬走了。

當時，我們小孩和姥姥住在編輯部前院南屋西頭的倒數第二間。再往西，最西頭的一間是編輯部阿姨們的午休室。午休室對面是一間放雜物的小房，兼做我們家的廚房。廚房與南屋之間有一條兩米寬的小過道。中間連著一堵墻。那堵墻有一天被打通了，晾出西小院幾間破舊的西房。接著來了幾個工人，搬來梯子、磚灰，抹了白墻，木門紙窗改成了玻璃門窗，還將被打通的墻裝了一道小門。很快，搬進來一家人，就是李清泉老師一家。

我知道應該管他叫李叔叔。盡管父親從來沒有這樣教育過我們。

李清泉和父親的年歲差不多，身體差不多，一樣的瘦，一樣的不愛同小孩說笑。個子倒是略低一點，每天都要從西小院穿過小門從我家屋門前經過。然后直接進二門去辦公室。他最大的特點是戴著一副高度近視眼鏡，鏡片幾乎是茶黑色，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睛。他還留著近似中分頭的發式，走路的步子很輕，好像很仔細，很小心地看著地面；完全不像父親：人雖瘦，步子卻重。常常是人未到，咳嗽聲腳步聲早傳來了。每當我在屋里隔著玻璃看見李清泉從里院穿過二門向西小門方向走來的時候，是一定不會走出屋門的，非得看著他走過，真正進了西小院不可。想來十分幼稚可笑，他的深不可測的眼鏡和近于中分頭的發式，讓我很容易聯想到電影中的“特務”角色。我從來沒有同李清泉像跟葛洛叔叔那樣親切地聊過天。我也沒有見過李清泉同父親有過同葛洛叔叔那樣勁頭十足的交談。李清泉1956年離開《人民文學》去作協參加審干，到1957年春天回《人民文學》時，父親的工作已于1956年下半年出現了麻煩，已經沒有了1956年上半年時的好心情。父親因“出問題”靠邊站，因胃潰瘍住醫院，父親的長吁短嘆，母親的緊張，環繞在家中的沉悶空氣，與1957年陽光燦爛的秋日很不協調。編輯部小院中的克郎棋被冷落了，棋子扔在丁香樹下的泥土里。人們的臉上肅肅的，反右斗爭開始了，表面上運動倒是轟轟烈烈，但空氣中像飄浮著一些溫柔的小刀子，將大人們的臉部表情修剪得極不自然。

李老師這期間不得不主持編刊工作，在貫徹“雙百”方針的大形勢下，編出六七月合刊特大號《人民文學》。結果因《改選》而獲罪，被戴上“亂放毒草”的帽子。再后來，李老師和父親又都自不量力，對“丁陳”事件都各有不滿，父親還特意給邵荃麟寫了信表示自己的明確意見，結果罪過大大加重，兩人都被戴上了為“丁陳反黨集團鳴冤叫屈”的罪名。

李老師在《半個多世紀的情誼》一文中寫道：“我離開的時候，老秦的會仍無消息，又不給工作，焦灼不安，自然也難以安心讀書，日子真是難熬啊。我們院子里上班的照常上班，有問題不上班的又還在這里住著，碰面怎么辦？不招呼，不說話。我和老秦之間也只能如此，免生枝節。這是我們在頻繁的政治運動中培訓出來的?！?/p>

李老師的文字印證了我童年的感覺。表面上看李老師和父親那時沒有交往，更別說友誼了。

1958年4月，李老師帶著全家遷出小羊宜賓，自然是悄無聲息的，我沒有一丁點兒感覺。隨后，編輯部從北屋搬離，葛洛一家搬了進去。母親和父親也饑不擇食地另找了住處，還沒有等新住處的白灰干透，我們就急不可待地搬過去了。

再次在家里見到李清泉老師已經是80年代了。李老師那次至少不是第一次來，他和父親的談論正在興頭上，一個正辦《人民文學》，一個正辦《當代》，兩位年過60的老人，繼續續寫鞠躬盡瘁的編輯史，相同的工作責任，相同的人生經歷，使他們的心底有種天然的默契和理解。一個是江西老表，一個是湖北佬，說著南腔北調的普通話，時而激越高聲，抑揚頓挫。兩個本性不愛高談闊論的人，那一陣的話題很多。那一次，從見到李清泉的那一刻起，我就完全改變了童年對他的印象。記得父親說：“小羊宜賓的李叔叔還記得吧！”李老師笑著感嘆說：“是呀，我們的孩子都長大了，我們也老了。”

仍是一副深色眼鏡，卻是一位和藹的長者。我想起小時的印象，禁不住想笑。他們1938年相識在延安魯藝。那時，都20出頭，書生氣十足，滿懷革命激情，但又不大善于言辭。好像沒有什么具體的事情，但他們常在晚飯后在延河邊散步，或在山坡墳頭上相對而坐的情景兩人卻是都記得的。

父親于1939年上半年隨魯藝的200多人一起開赴晉察冀邊區，而李老師則留下來繼續學習。他們相處時間不長，僅僅半年，但心底相知的友誼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李老師從1938年到1946年一直在延安魯藝，先當學生，后當先生。后來又在東北教育部門工作了幾年，1954年到作協，然后到《人民文學》做編輯部主任。從延安到北京，十幾年經歷的是國家的偉大轉折，是人的成長。從小羊宜賓分手到現在的重逢，則是漫長屈辱與折磨的整整20年，耗去了人的一生中最為可貴的壯年時期。父親不愛談及不愉快的往事，李老師也從不愛訴苦。被解放的欣喜和感嘆卻是共同而實在的。我從沒聽他們相互稱過朋友，只是感覺彼此有深深的感念，實實在在的情誼。

1984年，文講所正式更名為魯迅文學院。魯院正為申請學歷而努力。到了1985年，發生了兩件事，一是小關綠化隊突然不再續租房子，而新院址尚在建設中。魯院面臨馬上搬家，問題是一時又找不到地方，學員只好臨時放假回家。二是李老師接到命令離休。當時我正在病中，沒有單位，不知李老師離開魯院的具體細節。但我上班以后，在收拾文件時，看到了李老師臨走時留下的一份材料，題目是“魯迅文學院教學建設工作中的幾個問題”。這份材料是寫給后任和魯院全體同仁看的。里面是李老師對魯院教學、學歷問題的具體想法及設想。當時已進行了打印，有幾十份，不知為什么沒有發下去。看著眼前的文字，我手里感到了一份沉重，眼睛濕潤了。這是李老師的心血啊。這就是老一代革命知識分子的素質和品格。他們賦予文學事業的那一份責任感，伴隨了整整的人生。想想李老師從1978年至1980年主持《北京文學》，1981年至1983年任《人民文學》副主編，1983年秋至1985年秋任魯迅文學院院長。平均每兩年工作變動一次，每次都是在一種工作的高峰狀態中撤離，每次都完全服從組織安排，從沒有提出過個人要求，不能不讓人肅然起敬。又不能不讓人感到些許遺憾。記得1989年的一次黨支部生活會上，李老師動情地說了一句話：“對于共產黨來說，我是從一而終的，從加入黨的那天起，我就是黨的人了?！?/p>

我喜歡看他寫的文章，文字是再簡潔不過的，但又自然而自如，甚至有一種音樂的律動。聽李老師說他年輕時迷戀小提琴，死活要求去魯藝音樂系，后來終于去了，但只學習了幾個月就趕上延安整風，學習不得不中斷了。

我家住虎坊路的那幾年，與李老師家只隔著一個門洞。事情也巧，由于公公是陳企霞，系于歷史的淵源，加上李老師的平易近人，我先生也和他很快熟悉起來。李老師喜歡一個人散步。炎夏時，我?？匆娝┲鐧诒承?，向南或向北一路走下去。瘦瘦的脊背逐漸消失在人群中。我和先生散步，走著走著經常會碰上李老師，笑一笑，說兩句話，或許就將步子調整一下一起散步了。李老師有時會說，什么時候一起喝點酒。先生說，好哇。于是，李老師提著一瓶好酒來了。其實他最推崇二鍋頭，好酒是特意給先生延安帶的。幾天看不見李老師散步，先生會說，這幾天怎么沒看見李老師呢？再看見時，禁不住總會問起緣由。

父親在世的時候，我們自然是要經常代兩位老人轉達問候的。不僅如此，李老師每每去作協或醫院拿藥，還總是要繞道來家里看望父親。他說，我又要去拿藥了，順便看看老秦。其實路并不很順，要換兩次車，要多走兩三站路，對于一個70多歲的老人來說，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但李老師總說順路?？赐?，還真真確確是看望，兩位老人都屬于語言簡短，不愛講“廢話”的那種人，只消幾句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他們仍喜歡相對而坐，慢條斯理地說點事，說到興致處偶爾也會各自提著各自的鄉音長調議論一番。

李老師是父親生前最后看望他的朋友。那是1994年7月底，父親出院后在家中靜養，只在屋內活動。由于說話氣喘，客人一般是謝絕的。那天上午，李老師來的時候，我們都沒有在家。李老師走的時候，父親只能在原地站起來相送。父親去世后，李老師去向父親作最后的道別，他對我說：“我走近他身邊，想看看他的臉，看得仔細些，但靈堂內燈光很暗，看不清楚?！眰€中深情都在不言中。

現在住得遠了，我和先生總要抽時間去看望李老師。他已經86歲高齡了，但身體仍然硬朗，心態平和，還學會了在電腦上下棋玩游戲。他仍關心著他所工作過的地方的進步和發展，天天看報，看新聞。用他的話說就是“人老了，但思想上要與時俱進”。和李老師在一起，我感到一種父輩的關愛，朋友般的平等和放松。那次去看他，臨走，他和馬阿姨執意要我們拿上一大罐海苔綠瓜子，并說，“我的孩子們也是一家一罐。”我高興地收下了。李老師說，他與父親有著半個多世紀的情誼?，F在，我與李老師也有半個世紀的情誼了。

本來正想著秋天應該去看看李老師了，想不到重陽來臨之際能在魯院相逢，甚是歡喜。由于學院盛情為老同志安排了午餐，然后又計劃去游植物園，又因為下午有工作，我不能陪，只好告別。再見吧，李老師。他說，好好。

握著李老師清瘦的手指，最初一剎那，甚至有種干涼的感覺，我知道他向來是不怕冷的，現在呢？像是回答，他加重了手力，笑了笑。

汽車駛出學院大門很遠了，我仿佛仍能感覺到李老師手上的余溫。那天，我竟沒注意李老師帶著什么樣的眼鏡，甚至是否帶著眼鏡，但我的心能感覺到他慈祥的目光。

2004年10月25日

責任編輯王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