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海
這就是西海固。
多么像一個大海!
波濤洶涌,惡浪滾滾。
在這澎湃不已咆哮無休的海的世界里,一切似乎都是動蕩不寧的,同時又有著一種恒久而又深廣的寂寞。
在洶涌中寂寞自守,于寂寞中洶涌不已。
我的家鄉,干脆就旱地驚雷那樣崩出一個名字來:海原。
海原海原,海的原處,海的源頭,原來的海。
然而只有到過這里的人,才會覺到這名字是何等的名實不副。
這是世界上最缺水的海了。
生活在這里的許多人,一生沒有見過船是什么樣子。
早就有人寫文章稱這里為“旱海”了,并且說“旱海無魚”。
旱海里自然是沒有魚的。
豈止無魚,縱目所及,這么遼闊而又動情的一片土地,竟連一棵樹也不能看見。
有的只是這樣只生絕望不生草木的光禿禿的群山,有的只是這樣的一片旱海。
海而至于旱,幾乎和火上澆油是同一意思,這名字使人焦焚,令人不安。
初到西海固的人,都會覺到一種強烈的不適應,似乎一時間自己身上的水分少了,自己像一片肥沃的土地轉為瘠貧那樣,突然間薄瘦了,枯干了,這體驗有時候會讓人覺到心悸,而且臉上的皮膚也干干的緊緊的,撒了胡椒面似的不舒服。有些慣見了綠色的人,會覺得西海固的土色太直倔太刺眼,簡直是蜇得他眼睛痛。曾有過一個攝制組到西海固來拍電影,剛來的時候一個個還細皮嫩肉的,還氣宇軒昂地優越著,不過一周,臉上就變了顏色了。那個美男子似的高個子導演一直用一塊黑布遮了面部,只露出瞇得很細的眼睛來。但是兩個月下來,到走的時候,他們一個個灰頭土臉,顯得比西海固人還西海固人了,簡直像是一伙落難的人。
我當時還在縣委宣傳部,受命陪同攝制組做一些協調聯絡工作,于是有幸聽到兩個女人的議論,一個說,有四五萬元在這里就可以過一份好日子了。另一個卻發狠一般說,莫說四萬,就是一年白送她四十萬,讓她來這里生活,她也不來的。還說,她的什么什么化妝品已決定不用了,干脆就不用化妝品了,這樣的地方,化妝個什么呀,回去了再重整山河,從頭收拾吧。
這閑話我1997年聽入耳里,直到現在還沒出息地記著,似乎一旦聽到,就不能再忘記了。
說來命運似乎真的對這塊土地有著什么成見,一直施行著一種近于戲弄和懲戒的手段。蒼天野土,自然,這里的人還是靠天吃飯的,但老百姓把種子播入土地里的一刻,心就懸了起來,有時候真是滴水貴如油,種子已經滿懷著指望各就各位,埋入了土里,但卻斷了某種音信似的,不見一滴雨下來,種子就這樣成批成批地死在了土里;有時候倒是破土出來了,一星星嫩芽,嬰兒的手掌那樣向了天宇張開著,似微弱卻殷切的祈禱和呼喚,但這祈禱和呼喚似乎不能到達,四野里一點子回音也不聞傳來。幼芽寂寞而又堅韌地長到一個高度,終于筋疲力盡,再也無力氣抽穗吐蕊了,即使抽出穗來,也結不了實的。鄉親們一直期待著一場大雨的,他們總是要忍耐到最后一刻。他們總是擔心由于自己的耐心的不足,因而有所辜負和錯過。他們像一伙坐在荒涼廢棄的十字路口,死死地等待某種約會的人,他們從未曾爽約,也不敢爽約。但終于等不到約會者后,他們就會默然轉回身去,帶著犁鏵,趕著牲口來,將這些沒得到雨水育養,因而生得野草似的禾苗拆去,然后再播入糜谷蕎麥等等種子。夏天是無指望了,他們又把對夏天的指望一并轉給了秋天。他們是最指望的一群,他們又是最不敢指望的一群。他們最清楚福禍無常,瞬息萬變是什么了。有時候倒不錯,從冬天開始就似乎有了某種好的兆頭,雪下得不錯,瑞雪兆豐年,偶爾一場大雪趁夜間悄然落下,天明時竟壓折了粗碩的樹枝;春雨也下得不錯,細雨如織,潤土無聲,直到五月中旬,都一直風調雨順。莊稼的確長勢不錯,人們都情不自禁地要到田野里去,草拔得頗勤,用自己的身子量禾苗的高度,心里像肥土那樣是很喜悅很興奮的,但同時,一種隱隱的不安和恐懼又時時困擾著他們,時時給他們以襲擊。他們盡量地不去想,盡量地心存僥幸,到快要收割的那一段時間,他們的心不由自主地高懸起來了,而且再怎么壓也壓不下去,一個麥穗差不多有一拃長,壯壯的,重甸甸的,像一條條小魚,叫人看著又喜又怕,還急,簡直是急壞了。然而急也白急,萬物各有時辰,有播種之期,有收獲之期,但收獲之期還沒有到,正是扁豆麥粒“熟面水”的時候,一天一個樣,一時一個樣。急不得的,要忍耐呀,于是就一天一天掐算著收獲的日子。地里長得多么好都不能算數,不收回倉里一切都不能算數,對于這一點,他們已多有領略,再是清楚不過。這樣的時候,由不得他們自己,忽然地就有了一種使他們深為不安揮之難去的預感,他們太害怕這種預感了,他們的許多預感都落空了,但是這種預感,不可見的掌握者和支配者,卻似乎著意要給他們一個印證似的,往往帶著龐大而又可怕的陰影呼嘯而來,猝不及防地猛烈地和他們的預感來一個兌現,驟然間就平地起雷,電閃雷鳴,惡浪滾滾的天上似乎片刻間就集結起了足夠的兵力,對著豐收在望的人間一通窮攻猛打。在一次次叫人面色煞白的閃電里,在一次次令人驚恐難寧的雷聲里,狂風暴雨裹挾著雀蛋大的冰雹肆無忌憚毫不留情地傾砸到地上去,大地上一派狼藉,近于一種毀滅相,悄悄翻騰了大半年的指望,又一次這樣地結束了。
除卻可怕的干旱和冰雹,還有更大的災難窺伺著這里,不放過這里,曾經發生在這里。
誰能相信,中國歷史上最大的一次地震竟會發生在這塊寂寞的土地上。
1920年11月16日,一場里氏8.5級的強烈地震就在這里發生了。
這次地震,所釋放的能量相當于11個唐山大地震,相當于美國向日本的廣島和長崎投擲了109顆原子彈。
這次地震,發生在地廣人稀的西海固,雖然地廣,即使人稀,但是也有24萬人在這次大震中失去了生命。
我的家鄉海原縣,位居震中,全縣59%的人在這次大震中永遠地消失了。除去智利大地震外,這是迄今為止,人類發生的有記錄可查的第二大地震,史稱“海原大地震”,家鄉因受難最重而獲得了這次地震的署名權。
眨眼間,20余萬人從這片土地上沒有了,那么,還剩了多少人呢?
張目望去,似乎一個人影也不見。
只是些寂寞得要動蕩起來的群山,只是這樣的一片旱海。
聯合國科教文衛組織曾到這里考察過,結論說:這里不適合人類生存。
但是在那波濤洶涌的群山間,我們分明又看見村莊和人家了,在這里看到村莊人家,簡直像是一種奇跡或一個童話。
我們分明也看見裹纏在山腰間的條條厚實的帶子,有些山頭,像是被技藝高超的理發師收拾過了,以山勢的不同收拾出了各式各樣不一而足的發型。這許多的發型令人叫絕和感動。與山相伴,靠山吃山,這是他們在群山間開辟出來的莊稼地,一片一片望去,每一片都整修得多么精心而又細致,真像是用發油一次次浸過,用梳子一次次緩緩地細細地梳理過。
看不出來吧,有近200萬鮮活的生命正各懷指望生活在這里。
這里被認為是苦甲天下。
但正在這塊苦甲天下的土地上,如果你不作遙遠的猜測和漠視,如果你偶爾得閑,俯就下來,你就會聽到一種特別的令你怦然心動的聲音,這聲音里很少抱怨,多是感恩,這聲音里充滿了對人的定義和禮贊。
旱海無魚。
在這苦峻的旱海里,人就是最鮮活最具有生機的魚。
老房子
和朋友一同看這幅照片。我忽然抑制不住地說:“我非常喜歡這房子。”
朋友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認為我這種喜歡是有問題的病態的。
實際上和我一樣,朋友也是從這塊土地走出來的,對于這樣的屋子,朋友也自不免非常熟悉。
我當然能明白他的意思,但我卻覺得他并沒有真正領會我的意思,而我一貫的禿口笨舌又使我一時難以表達出自己的真實心情。
我不知除了西海固,除了西北,這樣的窯洞,是否在別的地方也可見到。
之所以蓋這樣的房子而不蓋磚瓦房,原因也是非常簡單的,那就是蓋這樣的房子恰恰不需要磚,不需要瓦,也不需要椽子柁梁,一句話,蓋這樣的房子不需要錢,就需要點泥土、麥草另外加上力氣就行了。這幾樣鄉親們倒是有的,于是在天地之間,除了巍巍乎廟堂之外,也有著這樣幾乎不用花一分錢的人的住所。
凡住過窯洞的人,總是能津津樂道出若干住窯洞的好處來,什么冬暖夏涼啊睡著踏實啊等等,要是年深日久的窯洞,窯頂上還會無端地生出密密匝匝,隨風歌吟的野草來,麻雀在里面撲棱,老鼠于其中出沒,說來真是有著一些意趣和熱鬧的。
但就是回避著不說1920年海原大地震,那一場大震,海原縣59%的人死掉了,據說,之所以死這么多人,就是因為當時的人們多住這種窯洞的緣故,一地震,窯頂窯壁一下子全塌到中心里來,像一只只突然捏緊的巨拳那樣把人們攥死在里面。
關于窯洞,我還有著一種很深的記憶。如照片上顯示的那樣,每一孔窯洞的額頭上都有著一個“△”狀的開口的,鄉親們把這叫哨眼,既名哨眼,應該是方便觀望偵察之用的,又不明白為什么要弄在這么高的地方。但我們村里的一個人卻別出機杼,通過這哨眼掛了一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了。很多的人都去看,他躺在院子里,只有臉上蓋著一條稍顯短促的毛巾,好在脖子還在外面的,可以讓我們看見,只見紫黑的勒痕似乎要隱約地滲出血來。還記得他的一只皮鞋沒有了鞋帶,鞋幫像干干的牛舌頭那樣翻向兩邊……從此再見了窯洞,看到它前額上那個黑洞洞的哨眼,就覺得陰森,總不免一些駭怕。
我這是在說什么呢?
我的本意并非是要說這些,把一個原本自以為胸有成竹的話題竟說成了這樣,連我自己也覺得意外和驚訝。
但我真真確確是很喜歡這樣的窯洞的,喜歡得我想望住它哭一場。
我不知如何才能表達得清楚。
我只能說,我的第一聲啼哭,是從這樣的屋里傳出來的,我也正是在這樣的屋子覓取到了母親并不豐沛的乳汁,我的無以數計的最好的夢,靜心想來,也無不是在這樣的屋子里做出來的。
似乎只有它可以證明,我真的當過嬰兒,也當過頑童;似乎只有它可以證明,我的父親曾經有力過,我的母親也曾經年輕過……
珍藏著我的純真時期和夢幻世界的老屋啊……
活著
說這是一個被人棄置的院落,說這已經是一片廢墟,大概沒有人不信的吧。
但院子里的大人和孩子,架子車上磨好的面碾好的米,以及聞聲掀起簾子望著的女人,都在明白無誤地說明著,這依然是一戶人家,依然有人在這樣的院子里活著,過著日子。
似乎再也用不著進屋子去察看,用不著再向戶主詢問什么,只這樣搭眼一望,一切都可以很了然了。
屋子里肯定找不出電視機的。黑白的,九英寸的,被人淘汰的,有沒有一臺?
隔著墻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沒有。
那么還想找什么貴重值錢的東西呢?
院前院后,再望得遠些,也不見一棵樹,豈止樹,甚而連一棵草也沒有的,那么,麻雀子一類大概也很少飛臨這里了吧。如果飛來一只喜鵲給這家人報喜,那么,叫它往哪里落呢?院子里也不見一小片菜地,也不見一朵花,院子里光禿禿的什么都沒有,那么,慣于在花間菜畦里嬉戲玩鬧的各類小爬蟲小飛蟲,在這里即使有過聚會,也會很快地一哄而散吧。我的目光在這院子里看來望去,似乎在找尋什么,但我實在找不到什么。
如果不是屋頂上空那幾根浮光掠影一般的電線,那么,這樣的院落把它說成哪一個朝代的不可以呢?再看看那被委以重任的電線桿子,經得住孩子游戲似的一推么?
于是有些煩躁,有些莫名的惱怒:
怎么把日子過成了這樣?
這樣過下去可怎么得成?
窯已經破成這樣子了,就徹底拆掉再重新箍一個嘛;再干旱再缺水,再種上不容易活,插上一條樹枝先試試嘛,種10棵活1棵的可能性總還是有的吧?為什么不在院子里,在屋前屋后平整出一小塊菜園子呢?為什么不種上炕面大的一塊韭菜,不栽上兩行蔥呢?都是在西海固活著,一樣的水土,一樣的氣候,難道別人也一律過的是這樣子么?
把日子過成這樣,要在古代,且不問三七二十一,先把這家的男女掌柜鎖到衙門里去,各自狠狠地打上50大板再說,肯定是沒有打錯。
真是……簡直……竟把日子過成了這樣……
但我突然地又噤口了,我想起我們村里的一對小夫妻來,男人有些呆傻,后來當然是好不容易有了老婆,但老婆卻是一個啞巴,而且看上去病歪歪的,讓人想到撕下來吃不成的菜葉子。計劃生育在他們那里似乎高抬貴手了,總之他倆的孩子有三四個之多。我們村坐落在一個斜坡上。去外奶奶家時要路過他們家,在一個深深的塄坎下面,只有著一間小屋,我們從上面走過時連他們的屋頂也看得到的。真像是一件隨手扔在那里的破棉襖。
有時候路過他們家時,會發現整個村子里燈火通明,獨他們家一盞昏黃的小油燈在窗臺上瑟縮著,看上去和沒燈也差不了多少。正像這家人一樣,歪歪擰擰的電線,倒是有的,但母親說,他們兩口子,哪里來的錢交電費呢,于是電線自管有,他們還是照舊點油燈。有時會聽見啞巴女人嗚哩嗚啦地嚷一些什么。有時借著昏黃的余光,向他們的屋子里一望,會隱約看見人影兒在晃,正如老人嘴里木然動著的舌頭那樣。還記得他們的這小屋子蓋成已經很久了,后來,慢慢地,上面有了幾片瓦,幾乎是遮蓋了一小半屋頂,但不知為什么,一直卻沒有再添過了。直到今天,大半個屋頂還是光禿禿的,而有瓦的那一小塊,像是更多著擔負似的,有一些瓦片已顯裂縫,有一些已神情倦怠地殘破了。
在走過的一瞬,我有時會想,這一家人一天一天是怎么過的呢?吃的都是什么呢?穿過新衣服沒有?要是得了這個那個病,他們是用什么法子抗過去的呢?他們這一家人,大大小小,打過一次吊針沒有呢?
村里民風還算淳樸,一家有事,家家都會去或祝賀或致哀的,但這一類人情往還中,大家似乎有意無意地把他們一家忽略了,他們似乎也早已安于這樣,自己的孩子生下來也就生下來了,從不學別人的樣子過滿月呀百露啊什么的,別人給兒子大張旗鼓地過時,他們也不去,別人也不計較,像是沒有他們一樣。
要真是這樣的一對夫妻,這樣的一個人家,那么我那點所謂煩躁,所謂惱怒,就不僅矯情,而且是頗有些可憎了。
地母仁厚
這是在耱地。
我不知道城里人看到這幅圖景,會不會以為這是一個饒有趣味的家庭游戲。
在鄉間,有一些人家無力配置牲口,于是到耕播犁耱期間,或者就去花錢雇人家的牲口,或者無錢可花,于是就這樣人代牲口地派上用場。
我小時候,屋后有二畝自留地,就是用這種方式犁耱的。那時候爺爺勞改了十年剛剛回來,又趕上1973年整個國家困難時期,人都難活,更別說養牲口了。爺爺從來都是不愿張口煩人的人,于是犁地時節,爺爺,父親、母親、姑姑等都在前面拉,犁把讓還無力氣的小叔扶著;到耱時,就會讓我和叔叔蹴在耱上。只有真正在耱上待過的人才知道那是一個什么滋味,站是站不住的。人畢竟比不得牲口的力氣,拉起來力氣就出不勻,會時快時慢,這樣就使耱成了不穩定的。有時會因為男女力量的差別之故,耱還會斜了,會一徑地斜為一條線,這當然就不能耱了,于是就得停下,將耱調端正;坐在耱上也是不行的,耱并非木板一塊,而是由幾根邊緣被處理得粗糙的椽子組成,在運行的過程中,不斷地會有泥土或硬的土塊涌上來硌你,讓你不適。便只好蹲著。在顛來簸去的耱上要蹲得穩牢,不致掉下去,是很需要一種平衡功夫的。有時候在無休止的顛簸震蕩中會頭暈目眩,心慌意亂,覺得真還不如到前面去拉繩,但那繩子是好拉的么?只有親身試過才會知道。有時候即使只放了一個小孩子在耱上,一對壯勞力拉起來也如拉著一頭牛似的滯重。
即使兩千年前的人的勞動,其原始和艱辛也不過如此吧。
看來像片中的這塊地已被耱去了不少,但這也許是一兩天的勞動成果。顯見得一家五口人都出動了,兩個還不能到前面出力的孩子就被用來壓耱,那是多小的兩個孩子呢,大的不過三四歲,而小的,看得出他似乎還是個嬰兒,他似乎還不會坐,就只好歪倒在耱排上,他是怎么忍受耱隙間上來的土塊和那種顛簸的呢?
這樣的勞動者,連神也會黯然下淚,從而賜予一年的風調雨順的吧。
人與土地在這里,竟是這樣一種寄托和供養關系,真讓人感喟滿腹,卻無以言表。
突然匪夷所思地想為這個嬰兒祈禱上蒼,讓這個過早接觸了地母的嬰兒,將來當皇上吧。
聽魯迅文學院的朋友講,同學中有一南方青年作家,孤傲自負,不屑與人往來,在餐廳打到米飯,只要感覺稍涼或稍稍焦黃了一塊,他便毫不猶豫地倒入水池里揚長而去。
我想這個敗家子,若是參加過這樣的勞動一兩天,莫說整整一碗,就是一粒,即便焦黃,他也不忍心糟蹋的吧。
責任編輯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