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師
阿花
潘師年方四十,也許是四十一,誰知道呢,也沒有人在乎。
我們只知道他一個人住在學校的單身宿舍里,沒有手機,沒有固定電話,找他的唯一方式是在門口貼張字條,然后守株待兔等著他和自己聯系,或者直接去課堂上等著。有一次一個中文系的女生抱怨,她分在一天的三個時間段——清晨、傍晚、深夜——去找潘師,最終還是敗興而歸;至于去課堂,我自己曾身體力行過兩次,一下課沖上去一堆人,市場競爭真真激烈,完全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潘師干瘦得很,一笑起來宛如孩童,走路搖搖晃晃,長年穿一條墨綠色的燈芯絨長褲和黑色布鞋,盡管沒有兔牙我卻總覺他像只兔子,而宿舍另外的女生卻說更像蝸牛多點,就是這么抽象的類比,卻可以給我們非常具象的感受。
潘師上的是現當代文學,每次上課都他均是走上講臺,楞一楞,然后開始直接講課,完全不顧我們下面還喧囂一片。潘師口吃不清,得非常仔細聽才能知道他究竟在說什么。他的目光永遠望著屋頂或者窗外,手上玩一支粉筆。
只要與他說過話的學生,潘師就能記住。在兩年沒有任何聯系之后,某次在校車上遇到,他還記得起我說我喜歡汪曾祺與沈從文。潘師喜歡的地方是宏村、西遞、婺源,有一次說到九寨溝,他說那里的顏色太過濃烈,銅一般的綠和化不開的藍,于是不喜歡。
聽說百年校慶的時候,潘師步行走了整整一夜,穿過長江大橋。在半夜里站在大橋上看長江上看一明一暗的的引航燈以及來來往往的輪渡。這是我四年內一直想做的事情,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那些唾手可得的愿望總是沒法實現,比如去高郵看看汪曾祺曾寫過的那些樹,再比如不去殺人、唱歌、逛街、發呆,而是坐在圖書館里,把那些我想看卻始終沒看過的書好好看完。
畢業前的時候,潘師要去韓國教書一年。送行前最后一次吃飯,我那天吃了三大碗飯,嚇退一堆男生,潘師卻說:“這很好。”回來的路上,他還說:“今天的月亮,也很好。”
你是上帝派來的天使
徐迅雷
這是溫柔創下的奇跡。
阿謝麗·史密斯,一位26歲的單身母親,被血債累累的持槍逃犯挾持后,在鎮定和冷靜中感化了對方,使其最終揮舞白毛巾向警方和平繳械。一位“美國英雄”由此誕生,家喻戶曉,震撼人心。
美國當地時間2005年3月11日上午9時,身高1.86米、體重95公斤的黑人尼科爾斯,在準備出庭受審時,突然搶走一名女法警的手槍,當場將該女法警擊傷。隨后,尼科爾斯徑直來到8樓審理自己案件的巴恩斯法官所在的審判庭內,開槍打死了巴恩斯和書記員。其后,他又遭遇一名法警,并開槍將其打死。之后劫持一輛汽車揚長而去,途中還殺了一名報關代理人。美國警方隨即調動了100多名警察和FBI特工,全力進行24小時的大搜捕。這是震動美國的大案,勝過好萊塢的大片。
欠下4條人命的尼科爾斯,在停車場劫持了單身母親史密斯,一起來到她家。野獸遇到了天使。
在此后的時間里,在那兩個人的世界里,史密斯與尼科爾斯溝通、交談,做了警察和特工們都沒能做到的事情——用她的家庭故事,她的雞蛋薄餅,以及那本《生命的意義》的書籍,創造了一個奇跡。
史密斯在親人的眼中,甚至是一個“軟弱、容易上當受騙的人”,她在不同的地方打工,過動蕩的生活,甚至沒有足夠的錢來養活自己5歲的孩子。
尼科爾斯用膠帶、窗簾和電線將她捆綁起來;她努力贏得尼科爾斯的信任;松綁后,交談中,她翻出相冊給尼科爾斯看;她忍住淚水說,她的丈夫4年前被人刺死,如果他再傷害她,那么她5歲的女兒就成沒爹沒娘的孩子了……尼科爾斯坦陳內心的絕望。史密斯拿出一本書——《生命的意義》,為尼科爾斯朗讀。天亮后,她為尼科爾斯做薄餅,還準備了橙汁、雞蛋……
史密斯平和的態度和平等的視角,喚醒了那野獸心中那天使的一半——當尼科爾斯在浴室沐浴時,他把史密斯的頭蓋起來,以避免讓她看到他裸身的樣子。后來,尼科爾斯甚至還告訴她,他會把窗簾重新掛好——那曾是捆綁史密斯的工具。
天使在人間。最后尼科爾斯說,“你是上帝派來的天使。”
好的和壞的
劉天昭
電視劇里面的一對情侶,處于初期階段,兩個人的性生活不是特別滿意。于是男的就承認他有SM的癖好,希望女的能夠予以配合。在勸說女的過程中,男的以特別不經心的語氣說:“好的和壞的,是分不開的。”我以為,這是關乎人生觀世界觀宇宙觀價值觀的話。
臭豆腐雖然臭,但是吃起來卻是香的,臭豆腐若是不臭,那吃起來也就不香了。我沒有吃過臭豆腐,但是我知道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它們是好壞相依、無法潔凈的。
前兩天看BBC拍的《達·芬奇傳》,就覺得這個一直被認為完美的陽光燦爛的文藝復興人,他其實是陰郁而瘋狂的。看他弄那些飛行器、坦克、潛水衣的時候,就覺得他的想象力太過無所敬畏,反讓觀者恐懼。再看他執迷沉醉地在地下室昏暗的光線里解剖那些正在腐爛或者已經腐爛的尸體,鏡頭中達·芬奇望著手里那些黑臭的內臟臉上露出了克制中的亢奮,那表情真是讓我毛骨悚然,讓我懷疑創造力的內部、生命力的內部,全是黑暗的欲望在瘋狂地舞蹈。
人就只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它最內在最神秘的核心,大約從未區分過好的和壞的。
多年以前很流行“大學生專題辯論會”,有一屆的決賽題目是,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到了自由辯論的時候,雙方互相刁難的核心問題就是,如果人性本善,那么社會中為什么有那么多的惡呢?如果人性本惡,那么社會中為什么有那么多的善呢?這個問題正方回答不了,而反方卻能給出一個看起來有幾分道理的答案:個體的人雖然惡,但是在人和人關系中的相互制約,使得群體的人創造出一種善,道德力量慢慢潛入人心,成為后天的善。
其實善和惡大約本來就已經是道德標準了,若把人的本性偷偷置換為道德存在之前的人性,那么那個人性根本沒有善惡之分吧。那時候我是個中學生,正饑渴地期待著被啟蒙,所以這場辯論會它讓我深刻地記住了一個詞,叫做“惡花善果”。
我當時反復琢磨他們說的這個惡花結善果的過程,至今我還覺得這個過程是人世間最美好最神奇的事情之一
幸福慢慢離誰遠去
麥小麥
一直以為我們是幸運的一群,讀書順利,職場順利,工作累點,壓力大點,但收入還不錯,在社會上也有自己的位置。正在像井底之蛙一樣沾沾自喜著,突然看到一個社會調查報告,調查的是中國人的經濟狀況與生活狀況,一棒子把我們那點僅存的優越感打得灰飛煙滅。
調查顯示,年薪十萬的中國人,是工作壓力最大、心理狀況最焦慮、最缺乏幸福感的一群。而幸福感最強的,并不是那些百萬千萬富豪,而是,年收入三萬的人群。
這些礙眼的數據一映入眼簾,馬上有人說還不是和中國人平均有19個性伴侶一樣的狗屁調查!那個著名的玩笑不提也罷。可是這個,平心靜氣想一想還真有道理。
年入十萬,受過高等教育,擁有高尚職業。他們在業務上是主力,被新扎小年青窮追猛打著;在家里是主要經濟支柱,上有老,下有小或將有小。又據調查報告給他們的不幸福感還有:在中國大城市,一個孩子從出生到經濟獨立需要的支出平均數是49萬。養孩子的錢總得幾十萬不會錯,全要憑夫妻倆攜手來掙。
但我們這代人,正逢社會保障體系大改革,社會主義的退休金沒有了,也沒有發達國家完善的養老體系,那點社保,也就夠你老的時候不餓死街頭而已。
十萬的年薪,不僅夠過日子,還能把日子過得有聲有色,買房買車都行——只是,房是按揭的,車是低檔的,時尚雜志上那些奢侈品,也不是隨便玩的。
年入三萬的人,他們身處基層、從事簡單勞動、生活單調、與時尚無緣。可是,正因為讀書不多,想的事也沒那么多,比家鄉那些仍在務農或拿著幾百塊工資的童年伙伴,他們已經躍上另一個層次,這讓他們充滿了成就感。他們的錢確實不多,卻也正好讓他們安心過日子,不會生出更多亂七八糟的想法。知足是福的就是這個階層。
幸福不幸福,并不在于你擁有什么,而在于你想擁有而沒有擁有的那些。掙得多的,卻想得太多、要得太多,幸福在他的不滿足中一天天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