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胸中的世界有多大,對書的認識就有多大
網絡誕生后,閱讀應該怎樣進行?
作為一個讀者,又該怎樣面對網絡和圖書這兩個不同的媒質?
這似乎是全世界都在困惑的問題。
科學技術的發展更改變著圖書的形態——有聲書,PDA,甚至手機和手表,人類閱讀形式發生著巨大的變化,漸漸,“讀書”,這個中國人數千來來再熟悉不過的詞語或行為,竟慢慢開始滋長出一種奇怪的壓力——這個數字時代,我們應該怎樣讀書?
5月25日,讀書著書一輩子的王蒙來到上海圖書館,為200多名讀者傳道、解惑。用他的經驗及生活態度闡釋著“今天我們應該如何讀書”。
用生活態度來讀書
今年71歲的王蒙,顯得比實際年齡年輕,花白的頭發,有些桀驁不馴。相比張愛玲的“出名要乘早”,王蒙更堅持“讀書要趁早”。
如今的他,談得最多仍然是《唐詩三百首》、《道德經》、《論語》。他說,“一個人真正愛讀的書,真正算讀過的書是非常有限的,所以,要找出幾本自個兒愛讀的書真讀,其他的只能算瀏覽或者是獲得一些信息。”
王蒙認為,讀書最大的吸引力在于通過書發現世界,發現生活,發現人生,而反過來,發現的過程又在指導你讀書——“這是一個相互的發現過程。”
用生活的態度讀書,不是為了讀書而讀書。這就是王蒙讀書的原則。
“一個人總要找到幾本最適合自己的書,因為他們能給我們的生命以美麗和深刻。”
古稀之年的王蒙仍然是忙碌的,寫書,出書,而在今年年初,他還出版了一本他的讀書札記《王蒙讀書》。該書責任編輯邵丹告訴《瞭望東方周刊》,“這本書凝聚了王蒙對中國當代作品、當代文化乃至中國歷史文化深層次的思索。也是他對他的讀書生涯的總結。”
“你必須面對時代和變化了的讀者”
王蒙并不期望讀者能接受他的讀書原則,他作了個比喻,就好像現在的圖書不可能再像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那樣,一本暢銷書可以做到幾乎全國人手一冊,眼下就算是一個名作家,也許也只能擁有一兩萬的讀者。
“你必須面對這個時代和變化了的讀者。”王蒙說。
中央電視臺《讀書時間》欄目負責人魏斌曾說過,他們這個年齡的人都有過那個年代,那個經歷,半夜起來排隊買書,過一段時間就去逛一下書店,可以穿得很差但一定要買很多書架。但現在人們的觀念改變了,現代社會人們接受知識的途徑可能更豐富了,不僅僅依靠讀書。
“我認為我們要做的不是迫使觀眾或者誘導觀眾回到那個讀書年代,而是要根據這個時代的變化,來形成我們新的讀書形式。”魏斌說。
而王蒙也認為,在市場經濟的推動下,圖書讀者群體走向分野將是必然趨勢。但這并不妨礙人們繼續好讀書,讀好書。惟一需要提點的地方是,書的形態多了,選擇范圍廣了,高質量的閱讀方式就顯得愈加重要了。
但不管怎樣,他始終認為有一點不會改變,那就是——一個人胸中的世界有多大,對書的認識就有多大。
當代文學使命仍在——王蒙專訪
吳蘭芳
現在,文學是不可能決定國家的命運了
有人說,21世紀,文學臟了,然后死了。
也有人說,全球化浪潮的來到,更為中國文學增添了頹勢。
但王蒙反對。 5月25日,《瞭望東方周刊》記者就此專訪王蒙。
《瞭望東方周刊》:現在可以發表作品的途徑很多,尤其是在網上,人人可以成為作家,這時你如何看待自己的作家身份,把它當作一個職業還是一種理想?
王蒙:傳統文學也正在受到網絡文學的沖擊,但是這是一種載體的變化,不會是實質的。如果沒有成為偉大的作家,那是因為你不偉大,因為網絡不會擋住真正偉大的作家。
作家應該回歸本來的面貌。其實作家的光環,是漢語賦予的,在美國講學時,曾有人善意地建議,在介紹自己身份時,要不特別強調是作家,可以說是教授,或者前文化部長,因為作家就是“寫手”,無業者也可以叫作家。在其他語言中,作家大多都是“寫手”的意思,我曾經在新疆遇見有人講記工分的人,也稱為作家。
《瞭望東方周刊》:你對這些年來中國文學在各種媒體中的沖擊下,以及在全球化浪潮沖擊下的尷尬處境有什么感觸?你認為文學應該怎樣應對?
王蒙:先說一件事,有一次4位作家簽名售書,但應者寥寥,于是他們憤怒并痛罵讀者墮落。他們很痛苦,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書一兩萬冊都賣不掉,而一些他們認為莫名其妙的少年作家卻能賣到好幾百萬冊。
文學正在面臨沖擊,這是無爭的事實。電視、網絡方興未艾,給讀者更多的選擇方式,文學從惟一的選擇,變成了眾多選擇中的一種。其實,這本身就是一種理性的回歸,既然如此,文學包括藝術就應該以不同的面孔來任不同的人選擇。有人說當代文學受冷落了,在全球化的沖擊下萎靡了,感覺受不了,而我恰恰覺得相反,事實上,是文學回歸了。
《瞭望東方周刊》:你作為一位年長的作家,可以說經歷了人們對文學的狂熱,冷漠,再到目前的努力回歸,你如何看待文學的回歸?
王蒙:回歸,其實不是很簡單的就回歸。50年代以前,一年就出10本書,一本書出來,愛看你也得看,不愛看也得看,否,否則就沒有什么看的了。現在不是,平均每天就有一本長篇小說問世,既然無法每本都讀,就要有選擇性地閱讀。再加上網絡的興起,生活節奏快,讀書倒日漸淡化,不愿意去讀幾十萬字的大部頭。有人給我推薦《追憶似水年華》,但我始終沒有讀完。后來,我問勸我一定要讀的人,你讀完了沒有,他居然也沒有讀完。另外,現在和過去的文學作用也有些不一樣,當然,文學作品對讀者的社會影響肯定還是有的,但不可能像從前那樣了,文學的使命還是存在的,就如對社會上正義的呼喚,黑暗角落的揭露,只是文學的功能已經細化。
《瞭望東方周刊》:在這個時代中,很多人覺得挺迷茫,缺乏方向和信仰,對此,你認為文學可以起到什么作用?
王蒙:這是對價值追求的一種分歧。中國目前處于急劇變化時期,容易形成價值真空,價值困惑包括價值背離。很簡單,一個中學生是要好好讀書,考出好成績,成為一個好學生:但也有人說,想上課就上課,那才是更偉大的。價值的構建,是在激烈的變化中,不完全是文學的使命,文學可以起很大作用,但不是全部,還要依靠教育、輿論宣傳。
比如在計劃經濟時代,在以階級斗爭為中心的,一本書就可以決定一個人的思想、命運,甚至決定國家的面貌和未來。但現在,文學是不可能決定國家的命運了,我們也不會再像以前想像的那樣用文學救國。改革開放后,中國開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那么,文學藝術的位置就不可能跟原來一樣。盡管它的教育功能潛移默化的作用仍然可以很大,但另一方面它的娛樂生活的功能越來越明顯。更多人希望通過它來輕松一下甚至是消磨時間,這其實也是它的使命所在。